匡云白一楞,仍是顿住了脚步。
「呕--」她几乎吐尽了隔夜饭,而他只是呆站着,任她吐到完。
半晌后,她捉着他衣襟的小手,又软软地往下滑。
「小心﹗」他实时揽住她的腰。
「谢谢。」她回给他一抹虚弱的笑。
匡云白心疼得像有人正拿刀刨刺着他的胸口。
「我记得前方林子里有潭碧湖,我带你过去清洗一下?」他问,语气中的生疏教她黯然垂下了眼。
他们是「雠敌」呢﹗可她一点也无法恨他,那仇起源得太早,她根本没有体会过,又如何去恨?
她在他怀里轻颔首,闻到他衣服上自己吐出来的秽物,那臭味真令人不敢领教。
他似是发现了她的不适,将她移到背上,轻轻背起,远离他胸前那些脏东西。
他好体贴。她突然眼眶发酸,双手不自觉攀紧他宽广、又干净的背。
「谢谢你,匡云白。」她低喃。
他听见了,诧异于她语气中未曾改变的依赖与娇甜。她,不在乎吗?他们是世仇哪!
他背着她,往树林方向走,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。
沉默持续了好半晌,直到密林深处、碧湖边。
匡云白轻柔地放下袁紫葵,小心翼翼的态度好象她是某种易碎的珍品。
「妳先梳洗。」他说完,很有君子风度地走了开去。
她看着他的背,一直以为那是座不倒的山,但此刻瞧起来竟显几分落寞;她不解其因,却莫名地心头好疼。
「匡……」她伸出手,想唤回他;却在话到嘴边时,又缩了回去。
要跟他说此什幺呢?她心里的惊讶未消,此刻开口,必没好话,不如再等等吧!
深吸口气,她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碧湖上。
湖面平波不扬、湖水清澈见底,光瞧就觉得清凉。
她迅速解开发辫,脱去绣鞋与衫裙,往湖里走去。
在净身之前,她先洗干净被呕吐物弄污的衣衫,掠在大石上;正想再清理满身的脏臭时,匡云白的声音乍然响起。
「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就丢过来,我帮你烤干。」
她转眼一瞧,才发现离她三尺处、一块双人合抱那幺大的石块后,正升起一股淡淡的炊烟。
不过,他太看得起她了,她的力气根本不够将衣服丢到三尺远的地方。
「我丢不到。」她说。
然后,窸窸窣窣半晌,一根长长的竹竿被伸到她面前。
「妳把衣服放在竹竿上。」他情愿借竿传物,也不敢回头望她一眼。
真是够君子的,她边想,边将衣服放在竹竿上让他收过去烤干。
匡云白收了她的衣服后,又静默了下来。
袁紫葵一面净身、一面将视线投向大石后的男人;她可以想象得出来,他此刻专心为她烘衣的表情,定是混杂着认真与疼惜。
好早、好早以前,她就知道她可以依赖他;打他进镖局后,她除了偶尔为生计所苦外,再也没有被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务扰过心。
饭有人煮、衣服脏了有人洗、屋顶破了他会修……他会做好多好多的事。她觉得他就像那无所不能的天神,一下子将她混乱到谷底的日子彻底给拉抬了起来。
所以他是什幺身分,根本无所谓,只要他还是「匡云白」,一个可以依赖、嘴硬、心软的男人,她就会恋他如昔。
「匡云白,你真的是西荻国的皇族吗?」她边洗边问。
空气突然沉重了下来,原本充斥于密林中的虫鸣鸟叫也消失无踪,四周静默得落针可闻。
好半晌,就在袁紫葵以为她得不到回答时,匡云白低沉的嗓音乍然响起。「我娘是西荻君主的情人。」易言之,他承认了自己是西荻国的皇子。
「我娘是北原国皇帝的妹妹。」她说,语气中是一派的毫不在意。
他怔了怔,有些讶异她如常的态度。她在想什幺?他的身世把她吓傻了吗?他不禁愈加小心注意自己的遗辞用句。
「我知道,你娘人称『私奔公主」,你有四个很能干的哥哥和一个姊姊;在北原国里,没有人不知道袁氏一门的事迹。」
「呵……」她轻笑。「你说得太客气了,我晓得大伙儿都说袁家专出怪胎。」
她的反应太奇怪了,他忍不住越来越疑惑。「紫葵……」
「匡云白,你知道北原国与西荻国之间仇恨的由来吗?」和着唏哩哗啦的泼水声,她尖锐的问题像枝利箭笔直射中他心窝。
匡云白的喉咙里像卡着一团砂石,他张开嘴,好半晌,才发出某种嗄哑低沉的声音。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她说。「所以,我们为什幺要因为这种不知道几百年前结下来、莫名其妙的仇恨而彼此敌视呢?」
一瞬间,时光仿佛就此停止。
匡云白屏着呼吸,动都无法动一下。她刚才说了些什幺?她……并不计较他们世仇的身分?
「匡云白,你恨我吗?」她幽幽地问。
恨她?开什幺玩笑?他爱她啊﹗
「当然不--」他站起来,转过身,心跳霎时间漏了一拍。
袁紫葵就站在他身后,娇躯上只披了件湿透的单衣,显露出她玲珑窈窕的身材,性感得不可方物。
她美丽的小脸上是一片坚定。「我也不恨你,一点儿也不。」
他呆住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,贴近的距离可以察觉到对方的呼吸。当然,更隐瞒不了那两颗因为悸动而狂奔的心脏。
盼君情浓 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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