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永劲五官沉了沉。她一个小姑娘家,实在毋需知道这许多。
「我今日不忙。」他淡淡响应,目中精光闪烁,接着却道:「妳瞧起来……似乎已能适应。」
她的惊慌失措在初知失明的那一晚尽情宣泄,而后,沉默不语了好几日,近一整月过去,冬意消融,春味尽临,那张雪容再次有了润色。
见她放开胸怀,再展笑颜,他心中的大石跟着落下了,但隐约间,说不上原因,或者是他天性多疑的脾性作祟,总觉疑虑未能尽褪。
闻言,凤祥兰粉唇一抿,全无惊慌。
「四爷爷说过,得放松心绪,不能紧绷着,要不,一辈子也别奢望痊愈了……刚开始,心里是有点难受,可我瞧不见,耳朵还灵敏,香吟和绿袖都识得字,她们也陪着我一块儿读书,还有永春、永澜、咏霞、咏菁和咏贞他们也常过来这里玩,我还能弹琴、还能唱歌,也还能同你说话。永劲……我想通啦,日子总是要过的,说不准,我明儿个睡醒,一睁开眼便瞧见东西啦。」
年永劲沉吟着,居高临下端详着她,似乎努力地想寻出破绽。
他有些不容推拒地拉起她的手,沉语:「别成天窝在房里,到庭院里走走。」
凤祥兰心中讶然,没料及他竟会主动陪她散步。
在他强而有力的扶持下,她随着他的步伐跨出门槛,步下廊檐阶梯,踱进院落中的小小园里。
「永劲……园子里的花全开了吗?」她脸微侧,唇边有抹单纯的弯弧。
「还没,尚不到时候。」
他扶着她的手肘缓缓向前,风仍带凉意,拂过他冷然且深邃的五官轮廓,跟着,他在某个定点顿住脚步--
「不过,妳园中那棵樱树已吐露新芽,淡绿点缀其上,就在面前……妳可以伸手去摸。」
这一瞬,凤祥兰终于明白他的用意。
是她狠?
还是他狠?
面前的樱树树龄尚轻,枝哑清且雅,毫不杂乱。
她极爱春樱浮满的美意,也爱粉瓣在风中漫天扬舞的清姿,但此时,她「瞪」住新芽初发的樱树,怎么也没法「爱屋及乌」,去喜欢攀绕在上头的那条锐头青蛇。
是她狠?抑或是他?
她再次自问,心中发颤。
一股气激将出来,他引发她最最执拗又最最要强的一面。
她不怕他试探。
她是瞎了,怎么也瞧不见那条翠碧青蛇。
她是瞎了,只感受到淡淡的春意围绕在身边。
她是瞎了,本就该用手探索。
她是瞎了,所以满满心思尽信着他……
「永劲,待得几日,樱花开满,咱们请厨房的鲁大娘过来摘花酿成蜜食,可以当零嘴儿呢,你说好不?」边说着,她笑意盈盈,往前踏去一步,小手抚上那微温的枝干,软软又叹--
「唉,希望我双目能快快瞧见永劲……我知道你讨厌我的眼,可是……我还是很想再瞧瞧这世间的许多东西,想再瞧瞧那些关心我和我所关心的人,永劲……我想再瞧瞧你呀,你别再讨厌我了,可好?」她唇边的笑仍在,陶醉在犹带凉意的春风中,眼睫合了起来。
千钧一刻,那青影在她颊畔吐信,对准她扑来--
他不会教她丧命,可这一咬,非吃点苦头不可的……念头刚浮现,嘶的一声,耳边倏地轻响,她有些迷惑地睁开双眸,心一促,撞击着肋骨,硬是咬住几欲冲出口的叹息。
「永劲,怎么了?我好象听见什么呵……」
「什么也没有。」他回得粗鲁,死瞪着被自己发出的一张薄叶俐落地削掉蛇头的青蛇,那翠绿蛇身犹悬挂在枝哑上,抽搐了几下,终于静止下来。
「可是……有股怪味,像是血的气味,好腥。」她鼻尖皱起,用力嗅了好几下,寻找气味的来源。
年永劲没来由地心烦意乱,一股气也不知因何而生。
他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手,又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屋里带。
「永劲,你……你干什么?你带我上哪儿?别走那么急呀!」她差些跌跤,下一刻,人已被他挟在腰间。
「进屋去。」
「可是……我们才出来没多久啊。」
「妳衣衫太单薄。」他胡乱找了个借口,语气严厉得吓人。
「啊?」她搂紧他的腰保持平衡,偷觑着他阴郁的神情。
她狠?还是他狠?
她想,她是略胜一筹的,尽管已吓出一额又一背的冷汗。
唉……还不到松懈的时候,紧接下来,她还得再行一事,才能请君入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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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,人静。
两个贴身小丫鬓睡着了,凤祥兰为她们拉上被子,教她们睡得更沉一些。
随手取了件薄披风,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,月光极清,为她照亮廊道。
她身如飘影,轻灵灵往一个方向去,一鼓作气来到一处院落,见屋里灯火犹亮,她微微一笑,抬起手轻扣门扉。
「谁?」男子嗓音极为温润,却听得出带有几分讶异,显然没想到深夜有人来访。
「永春,是我。」
门陡地开启,年永春瞠目结舌地瞪着她,随即,俊脸浮现喜悦--
「祥兰儿,妳、妳是自个儿来的,妳眼睛好啦?瞧得见东西了?」
「是。」她点点头,笑了。「永春,我有话告诉你。」她径自踏进屋中,把门关起。
情潮漫漫 第1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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