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简单的事,从来最美丽,最令我欢喜。
我连旗袍都从来不尚花巧,不捆边边,不扎花纽。
敬生这么多年以来,深知我心!
再复杂的情况,到了他手里,都被简化掉。
自那次意外之后,真的没有什么可怕了。
稍稍经历过生死的人,那种再世为人的感觉,令人更超脱、更洞悉世情、更挥洒自 如、甚或更不顾一切。
似乎每一想起旦夕之间,可以有人撩是斗非,惹来公案,可能有人会取你性命,又 有人会拔刀相助,扭转乾坤,就觉得风险真不是一回什么事。
年轻时,有的是豪情壮志!
故此,再遇上七三年的股海风云,我有敬生在旁,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。
人既有旦夕祸福,钱财更是身外之物了。
能保得住人,就是上上大吉。
原来,我这种处世的思想与态度,令我和敬生的感情与关系,跨进了一大步。
就为了我肯把所谓私已,悉数由敬生变卖套现,他的一盘经纪生意得以复苏。
当然,也是命不该绝。那年头,不知怎的,敬生以我是女流之辈,或许喜欢押一些 宝金,竟然一直下来代我存放了不少黄金。也因为黄金最易脱手。反而留至最后关才打 算变卖,先行出售了物业,以维持手上的股票。
如此一来,七四至七五年的黄金价格不住上扬,使敬生先穷而后通。
直捱至七七年初,敬生拿了一块德辅道西的地皮出来,跟建筑商合作,兴建当时少 有的商住大厦,竟然其门如市,一下子就已翻了身。
这以后的三年,股市气势如虹,自不在话下了。
敬生一直将我的功劳夸大来表扬。
我但笑不语,心上极之安慰。
其实大方的人是敬生,取诸于他,用诸于他,他硬要说成是我的义气,怎不教人感 谢?
或许他以此为借口,令我名正言顺地踏进贺家的门吧!
聂淑君再无从反对。
因为贺敬生毫不让步地说:「股票跌至一百五十点时,我去叩聂家的门,商讨你父 以一个合理的价钱,让回聂氏百货的股票,都吃了重重的闭门羹。你一家大小几时分过 我的忧、解过我的患了?」
聂淑君无话可说。
当我恭恭敬敬地给她敬茶时,她才板起脸孔说:「不敢当。照理,是我带着一家大 小给你敬茶才对。敬生说,我们还有今日,是你的功劳。也真没想过才几年功夫,你能 积累到这一大笔,以救敬生燃眉之急。从此以后,我这个做姐姐的,倒要向你学习,好 歹多抓些金银珠宝作后备。以前我就是笨,克勤克俭,循规蹈矩,连家用都是稳扎稳打 ,才没法子逞强!」
并不需要多大的智能才能听得明弦外之音,唯其如此,才更显得说这番话的人之心 胸与气量,别说我不便多行辩驳,就算我有充分理由,我都宁愿选择随那些自暴其丑的 人去吧,何必斤斤计较?
聂淑君见我微垂着头,默默听训,并不打算得些好意须回手,只继续道:「原本贺 家的亲友们都劝我,既然容得你回家来,喊我一声大少奶奶,也得依规矩,给你一个别 名,好为贺家带来福气与好运!这虽是七十年代的摩登世界,仍有值得保存的老惯例。 然,我看你小三这个乳名也真易上口呢,但望以后小二、小三、小四全都是你一人,再 没有什么狐狸精跑上我们贺家的门来打扰就好了!我的那几个姑奶奶都说,壁怡的名字 总要改掉一个,应叫壁松还合心情环境一点,我看还是作罢,一喊壁松,倒提点了自己 ,是迫于无奈依从,蛮激心,是不是?这以后就依旧叫你小三算了!」
若不是敬生忍无可忍,一站起来,跑进书房去发牢骚,我看还有更多的难听话要听 进耳朵去。
事实上,这么多年,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这种活受罪。
然,我常念,有人知道的委屈,也不算委屈了。
我的苦与乐,敬生全看到眼里,记在心上。
我已十分十分十分地感激。
就像今次敬生要摆六十大寿的酒,要我穿侧室传统特定颜色,敬生虽出了口,但老 早明白又是一场无谓的酸风妒雨,事必要制造城里人背后的一些笑话而后已。
于是敬生下意识地要为安排补偿,这是他的作风,我缘何会不知道?
当他打开了夹万,捧出了一个锦盒来,我就忍不住拿他开玩笑:「贺少,你生日那 天,除掉要我叩头斟茶,穿粉红褂裙及衣眼之外,还有什么额外的规矩,要我遵守,才 能拿你的奖品?」
「小三,你又来刁蛮了。」
「刁蛮?还有比我更听话的女人呢?」
「来,别说闲话,看看我给你买了套什么首饰?」
锦盒打开来,吓得人目瞪口呆。
从没有见过如此通透玲珑的一双翡翠手镯,还有那只通体透明、薄如蝉翼的绿玉蝴 蝶,手工之精细,教人不敢碰它一碰。诚恐碰了,它就立即飞走似。
「喜欢吗?」敬生问。
「你从来都不曾捐弃过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之念头?」
我是真有这个想法,才情不自禁地宣诸于口的。
「小三,怎么你凡事都落落大方,不上心,不在意,偏就是在这种心意的表达上头 ,额外的敏感?」
我没有答。
突然的无辞以对。
这么多年,我跟敬生都相敬如宾,他疼爱我有如心肝宝贝,无容置疑。我敬慕他, 视为一家之主,也是千真万确的事。
花魁劫 第8章
CopyRight © 2020 本作品由格菲言情小说网提供,仅供试阅。如果您喜欢,请购买正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