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阡陌转过身来,略略施礼,「有劳公主了。」
「杜侍郎还是这样客气,」熙淳叹一口气,「如今又不是在宫里,何必拘礼?」
「公主救了臣,臣十分感激。」他道:「无论在哪里,礼数都是要有的。」
熙淳搁下饭菜,揉了揉方才被烫红的手指,心下有些怅然。
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这等仆婢才做的事,如今为了一个男子如此卑微,她不由自问,这样是否值得。
「你的父亲……」她咬了咬唇道:「渭王殿下,已经到达京城了。」
「算来也该到了。」他仍旧是那副镇定的表情,「公主,臣有一个不情之请,公主可否暗中安排,助臣与父亲见上一面?」
「你要与渭王见面?」她吃了一惊,「莫说全城都在通缉你,就算渭王见了你,又岂能心平气和地听你解释?」人证、物证直指他就是杀死渭王妃的凶手,即使他是渭王的亲生儿子,可渭王真的会相信他吗?
杜阡陌淡淡地道:「这个公主就不必担心了,见了父亲,是死是活听天由命,好歹要见上一面,把话给说清楚。」
熙淳叫道:「不,我不让!我费了这千辛万苦把你从狱中救出来,违抗母命、欺瞒父王,调用了永泽王府的死士,我不能让你白白去冒险!」
「公主对臣的关怀,臣感激不尽——」他轻声道:「但臣也不能在这田庄里躲藏一辈子。」
「为何不能?」她激动地道:「只要你愿意,我可抛弃公主的身分,离别父母,与你浪迹天捱。」
「可臣并无此意……」杜阡陌看着她。
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凝视着她,熙淳不由一阵欢喜,然而很快的,她心中一沉,因为他的眼神依旧平静,没有半点波澜。
「侍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?」她的嗓音有些哽咽,「真的,半点……也没有?」
他很决绝地回答,「公主大恩,臣只有感激。」
「我哪里比不上夏和?」她的眼中泛起泪光,「是容貌比她差吗?」
「公主不必与他人相比,」他摇头,「公主人中之凤,世间仰慕者无数,何必在意臣?」
「我讨厌听这样的话,」她露出苦涩的笑,「这分明就是在敷衍我!」她抹了抹眼泪,忽然步上前去一把拥住杜阡陌,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口,仔细听他的心跳声,并道:「别说话,什么也别说,让我来判断……
你是否在撒谎。」
杜阡陌伫立着,没有动弹,仿佛石像一般,百蚀不侵。
良久后,熙淳终于退开一步,满面失落,「你的身子没有发烫,你的心音没有加快,」她泪水涟涟,「你果然对我丝毫不曾动情……」
他轻声道:「臣不敢欺骗公主。」
「那么夏和呢?」熙淳不死心,最后问道:「她拥抱你的时候,可有不同?」
「她从来没有拥抱过我……」他看向远处,悠悠答道:「只有我拥抱过她。」
呵,这个答案真是让人心碎呢。她还能说什么?除了嫉妒和认命,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。
熙淳低声道:「好,我帮你去见渭王。」
这个男人永远不可能属于她,那么他的决定,无论生死,她都不打算再去管了,反正管也管不了,由他去吧。
她在这青春芳华的年纪作了一场美梦,现在,梦该醒来了。
第十八章 父子相认佳人远嫁(1)
驿馆里很安静,渭王拓跋元治坐在窗前独飮。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萧国的花酿了,崎国只有高梁酿的酒,不似这般清香甘醇。
有二十年了吧?距离上次目睹这里的景色,至少二十年了。
他还记得那个与他一同飮花酿的人,那张容颜在岁月的流逝中不曾消褪,年纪越大,记忆反而越清晰。
忽然,院子里传来一阵琴声,琴音时而低咽,时而清扬,就像山中的泉水一般,听来声声落入心底。
这曲子他好像听过……
对了,他的确听过,就像这喝过的花酿,那曲子他曾经十分熟悉。
拓跋元治不由得站起来,踱步至院中。
驿馆的花园并不大,穿过几丛灌木便一览无余,他看到一名素衣男子在月下抚琴。
这男子他不曾见过,是这驿馆里的杂役吗?看这穿着气度又不太像,可他并不曾听说这驿馆里还住着别的客人。萧皇怕人打扰他,体恤他丧妻之痛,已经挪出此处给他独处。
拓跋元治不由对这男子的身分有些好奇,索性步上前去一探究竟。
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,抚琴时眉心紧蹙,似乎琴音勾起了他万般心事。那张清瘦的容颜十分俊美,然而美中却不带阴柔,还颇有几分挺拔之气。
拓跋元治忽然觉得对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,那眉宇之间、那抚琴的神态,活脱脱是年轻时的自己。
那男子忽然吟道:「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,既含睇兮又宜笑,子慕予兮善窈窕……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,路险难兮独后来。表独立兮山之上,云容容兮而在下……采三秀兮于山间,石磊磊兮葛蔓蔓。怨公子兮怅忘归,君思我兮不得闲……」
驸马难追(下) 第2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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