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了选择的不是她,痛与罪他先了一步承受下来,在她醒来之前,一切已然结束,可亲手接过自己绝了生息的孩子,看着成形的血胎,他又该是何等心情?
难怪,他每夜无法成眠,呆坐祠堂伴着孩子到天明。
来到他身边,掌心轻搭上他颤动的肩,他仰首,来不及掩饰的泪滴落她掌心,他狼狈欲避,她不让,扳回他,紧紧搂着,收容他的泪、他的恸。
这是头一回,他从不在她面前落泪,再多的苦总藏着,不教她知晓。
「是男孩儿?叫敬萱吗?」
「是……」嗄哑的嗓子应道。
敬萱。
纵使无缘来世上一遭,仍要孩儿谨记椿萱,莫怨爹娘。
他周身散了一地的婴孩用品,全是她一针一线备上的,一旁火盆烧着,余烬未熄。
她默默拿起婴孩肚兜,往火盆子里堆,一岁衣物、两岁、三岁……两人一同烧尽了足七岁的衣物小鞋。
她问:「这样,应该够了吧?」一直到七岁,都不怕萱儿在那里冷着、没衣裳穿。
「是够了。」她准备了很多,萱儿看见,会开心的。
「那,咱们回房去了,好不好?」她不愿将他一人独留于此,孤单承受失子之恸。
他起身,扶了身子犹虚的她回房,躺下安歇后便要离去。
「你去哪?」纤指牢扣他手腕,没放。「你的床、你的枕在这,空着。」
他没争辩,依言躺下。
他好累,身与心已不堪承载。
闭了眼,便再也撑不住倦意。数日来总是一合眼,便听见孩子哭声,痛楚夜夜囓食心房,不能睡,难以合眼。
她温柔掌心轻抚,暖暖温嗓滑过心扉,奇异地抚平疼痛。
「我在这儿,你好好睡。」一直以来,总是他在守护她、怜惜她,如今,换她来守护他、怜惜他的伤与痛。
数日来,他头一夜安睡至天明,在她怀中。
第十章
哥哥又避着她了。
她心里明白,他若存心避她,她是怎么也见不着他的。
没法儿,只得求助爹娘、福伯,甚至连岁儿都帮上一把了,偷偷跑来向她密告哥哥的行踪。
「刚回来,在书斋是吗?」她拎了裙摆前去寻人,再耽搁片刻,又不晓得得上哪儿去找人了。
陆祈君拿了几张单据,正要再往店铺子里去,开门一见那道朝这儿来的身影,转身便要避开——
「陆祈君,你敢走!」
他步伐顿了顿,她走得急了,犹虚弱的身子不堪负荷,步子颠晃了下,仍是坚定走向他。
他暗暗握拳,忍住不上前去搀扶。「你身体还虚着,不在房里头静养,跑出来做什么?」
「找你。」他不避她,她又何须四处跑?
「我……我还得回铺子里忙,有事晚点再——」
「陆祈君,你是懦夫。」不待他推托之词说完,她温柔低斥。
「……」是,他是懦弱,害怕面对她。
婚姻,一纸和离书已然结束。
孩子,一碗汤药归了尘土。
情爱,一生不曾拥有过。
如今他俩之间,还剩了些什么?是什么也不留了……
情急中说了那些原是一辈子也不打算让她知晓的话语,他已不知如何面对她。
他不想……面对相顾无言的忧伤,害怕见到她愧负的眼神……
「为何没勇气听我把话说完?」他就这么绝望,丝毫不想再为他俩的将来努力?明明……都坚持那么久了。
他叹息。「好,你要说什么?我听。」
「我有东西要给你。」她自袖中取出早已绣妥,却始终无法交至他手中的绣荷包。「这我答应要为你裁制的,你收着。」
她要说的,就是这个?
他垂眸,掩去那抹黯然,接来绣荷包瞧了眼。
最后,她还是只绣了只鸟,单飞。
她终究,没能坚持比翼双飞……
「我后来想了又想,懂了你的意思。比翼,又名鹣鹣,一目一翼,不比不飞。于是,我绣成了对的比翼双飞。」
陆祈君细瞧,果然一旁绣了小字——比翼成双,相得乃飞。
他呼吸一窒。
她这意思是……
心乱了,双手竟颤抖得握不住绣荷包。
柔嫩掌心怜惜地包覆住他。「我找了好久、好久,寻那与我相契相合的一目一翼,曾经以为就是武哥了,可在他之前,那最初教我动了心却硬生生拔起情苗的人还在我心底,扎了根,七月恩爱夫妻,不能忘。
「哥哥,我答应过,要与你直到百年。咱们离百年还有好长一段路,一目一翼,你要我去哪里?我不能飞——」
这番话,多教人、心动……
若在更早之前,她如此对他说,他这一生死也无憾了,可偏偏……
盼君 第3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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