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今晚,他心绪不宁。
外头还在滴雨,雨水混着山间不知名野花的气味一并穿过微敞的窗缝,一丝一缕地渗进了房间里。
那气味,就像宁海。
像她下午全身湿透时,微热体肤混着衣服上沾染的野花气味。
失明后,嗅觉似乎变得更加敏感。
昨天的葬礼上,抹着浓厚香水出席的宁海叫他直想皱眉;而今天下午,全身沾着野花香味的宁海,则让他不时走神。
明明是同一个人,怎么会有如此多变的面貌?
一下子是带刺的红玫瑰,一下子又变成热情的野花;忽晴忽雨,一时冷淡,一时调笑……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?
思绪走到这时,陆静深已经忘记他应该要把宁海当成空气,而不是任凭脑海里填满她令人困扰的身影。
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熟悉的卧房里来回踱步,有如困兽一般,陆静深猛地闭上眼皮,往床铺一躺。
却不料碰着一处柔软,他愣了一下,连忙坐起身来。
床上有人!
“宁海?”
这一喊,真正是大惊失色。
这女人怎会躺在自己床上?跟她结婚两个多月来,她一直都住在、住在这屋子里不知道哪间房……此时此刻,她在这里做什么?
意外遭人袭胸的宁海也吓了一跳,睡意瞬间全消地清醒过来,竟发现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居然只穿着宽松的睡袍,侧身坐在床畔,失去焦距的眼睛看起来黑洞洞的,竟像是深不见底的海。
卧房里灯全亮着,她清楚看见他半敞衣襟下,两枚呼之欲出的男性乳头,以及他一脸被冒犯的表情。
还来不及澄清什么,他那张薄薄的嘴唇便已开启——
“没想到你这么饥渴——”居然主动躺上他的床。
陆静深没有再说下去。
因为宁海已经坐直身来,揽住他颈项,将嘴唇贴了上去,堵住他所有伤人又伤己的语言。
一股香甜的气息扑天盖地而来,有如平地一声雷鸣,唤醒他沉寂多时的感官,夹带着不安与焦躁的yu\\\\望排山倒海侵袭着他,一时间,使他难堪又气愤。
短暂一吻过后,宁海舔了舔唇,嘟嚷了声:“柠檬草?”
陆静深呆住了。半晌才意会到,她说的是他漱口水的味道。
刹那间,这男人脸红过耳,那红潮还持续往颈部延伸。
伸手抚了抚他的唇,宁海一脸得逞:“味道不错。”
起身下床,她弯着腰,看着衣衫不整的他,忍不住露出促狭的微笑。
“你说得对,我的确很饥渴。身为你的妻子,我要求丈夫履行婚姻义务,有哪里不对?”
其实她只是说来吓唬他而已。但这一点他不必知道。
好半晌才勉强找回冷静的面具,陆静深冷硬地问:“你怎么会在我房里?”
“你刚刚不是说了?我饥渴啊。”
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,然而她过分愉快的语调,却教他几乎能想见她脸上的洋洋得意。
“宁海!”他生气了。是真的生气了。
一直都是高高在上、习惯发号施令的人,即使眼睛看不见了,也还是努力维持自身的尊严。这样的他,怎能容许有人以暧昧不明的态度,再三戏弄他?
“嗯,是我。陆先生有何指教?”她懒洋洋回应了声。
“你怎么会在我房里?”他又问了一遍,显然不相信宁海方才的借口。
宁海哼笑一声,手指调笑地划过他光洁而线条分明的下巴,挑战着他的极限。
终于,在他扳起面孔之际,她悠悠回答:
“因为从今晚起,我要住在主卧房里,你若是觉得我对你而言太具吸引力,使你不可抗拒,你大可带着你的枕头一起搬出去。”
“你要鸠占鹊巢?”刻意忽视她引诱的话,陆静深咬牙道。
“还真是看不起我。”宁海低低一笑。
纵是笑意绵绵,因她天生音质却也偏冷。
一笑方停,是自陈,也是警告地说:
“小心了,陆先生,我比鸠……更贪心。”
钱管家敲了门却没人回应。
听见主卧室里男女主人的谈话声,他拱起一双山形眉,便退到一旁等候了片刻,直到卧室里再无声响,他才再度敲门问道:
“先生要用晚餐了吗?”
晚餐比较丰盛,一个拖盘摆不下所有菜肴。自先生失明后,他总是亲自推着小餐车送餐来。
话才说完,宁海已经打开房门,看了白发如银、眼神炯炯的钱管家一眼,随即将注意力转向那餐车,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:“好香哦!我饿了。”
“太太若想在房里用餐,我马上再去准备一份。”钱管家立即说。
“不,我下楼吃。”说是这样说,可她还是挡在门口,不走开,也不让钱管家进房。
“太太?”钱管家挑起眉询问。
“钱管家,你有备用钥匙吗?”
宁海才刚问出口,身后男人便急喊道:
“别给她!”陆静深正等着宁海走出房门,好将门锁起,让她出得去,进不来。
宁海才不管男人吼叫,她伸出一只手在管家面前招摇着,很坚持地笑了笑,道:“钱管家,请把钥匙给我。”
“不准给她!”陆静深走了几步挤到门边来,一脸怒容。
宁海毫不客气地将他挤开。
“钱管家,身为这栋屋子的女主人,我应该有权利保管一份钥匙吧?更何况你应该看得出来,我正在捍卫自己的权利。陆先生想把我从我们的甜蜜小窝里赶走,我怎么能让他耍这种无聊脾气。”
深海(上) 第1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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