掠妻(上) 第4章

  确认无碍,她这才重新拢妥衣衫,犹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毫无移动迹象,垂眸半昏半倦地哼道。「雁回,再多说些你的事。」
  「家主……想知道什么?」
  「什么都好,大事小事都行,我想听。」
  他变得……好怪。
  自从伤重被送回府里,醒来后的他就变得不一样,她能理解最初意识昏沈、记忆混乱,在虚弱无助之时,本能想抓牢身边能够信任的人,全然依赖,可……那似有若无的暧昧氛围,会是自己多心了吗?若是以往知礼守纪的他,绝不会有现下这般举动。
  然而,长年以来早已习惯了执行他的每一个指令,从不质疑,嘴上开始向他报告自身的每一件事,由小到大发生过的事件,他安静地听着,不见丝毫不耐,说到最后已无事可说,连爱吃什么、讨厌什么……琐碎的小嗜好也全招了出来。
  身子犹虚的他,撑不了太久,最后是昏昏沉沉地睡倒在她怀中。
  「别走,雁回……」彻底跌入虚无之前,他喃喃呓语了声,似含无尽依眷。
  他要她别走,她就不会违逆。
  头一回,醒来看见床边站得直挺挺的身影,冰雕似的,动也不动,护卫着他。
  第二回,他不慎压着了她的衣裙,她退不开,便弓着身,待他醒来。
  他夜半醒来发现,简直气死了。
  「莫雁回,你是笨蛋吗?怎就——」这般不解风情。
  她以为,他是气她不知变通,初来乍到时,她在他寝房外候着,彻夜不眠,他也念过她,气她不懂善待自己。
  主子仁善,她感念于心,但——
  「这是我该做的,习武时更苦。」
  这是实话,最初习武时,马步一蹲便是数个时辰,身上大伤小伤,什么苦没吃过,如今不过屈着身挨几个时辰罢了。
  「你、你——」好,算她狠。
  他索性一抬手,将她拉上榻。
  她并非抵抗不了,而是一使劲,必会伤着他,这一迟疑,便教他臂膀缠上细腰。
  她一惊,正要挣开,他凉凉道:「再动,伤口要疼了。」
  察觉掌心正压在他受伤的左胸口,她火烫似地迅速抽手。
  「这才乖。」暖唇似有若无地扫过她额际,满意地闭上眼。
  而她,睁着眼整夜无眠,感觉暖唇拂掠之处,逐渐发热、发烫,庆幸他睡了,听不见她狂躁不休的心跳。
  悄悄地,红了颊容。
  
  慕容家有一对双生子。
  然而,主——终究只能有一人。
  极尊、极贵。
  另一人,则为魔魅转世,自娘胎便分食着未来当家主子的养分,若不除之,未来必纂其位,取主而代之,为祸宗族。
  自古以来,便是如此。
  愈是权贵,便愈是迷信。姑且不提是否为魔胎转世,同一娘胎所出,仅仅分毫之差,便是天壤之别,谁能服?岂不骨肉相残?岂不家族大乱?或许,这其实无关于古老禁忌,只是纯粹的人性。
  总之,无论如何,慕容世家传承数百年,极盛不衰,早早便订下族规,若为双生子,后者必将沉潭,以绝后患。
  数百年后,一对双生子,破了这族规。
  长子慕容韬为主,注定一生尊荣,而次子慕容略,在慕容夫人的强力抗争下并未沉潭,放逐二十年后,于得知真相的慕容韬的坚持下回归。
  「对不住,为兄不知此事,让你平白受这二十载的苦。」
  分离了二十年之后,再见面那一日,亲自前来的慕容韬是这么对他说的,带着淡淡的心酸,诉说愧意。
  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仿无二的面容,据说曾与他无比亲密、共同呼的男子,他其实一点感受都没有,留在姥姥家或是回到那个早早便将他驱逐的家,完全没有差别。
  这二十年间,每一年的生辰,他都盼着,不求别的,只想着至亲心里头若还记得有他,来陪他吃上一碗寿面,也就够了,不求其他。
  一年又一年,寿面总备着,等到凉了、馊了,那颗曾燃过一丝火苗的心,也一年年冷了、馊了。
  如今再来,又有何用?
  慕容韬心中有愧,昨日,庄里上下大肆庆祝着他二十岁生辰,美酒佳肴,满室欢腾,而这名与他同胞所出的弟弟,却边个陪他吃碗寿面、给句祝贺的人都没有,若不是叔公醉后说溜了嘴,至今他仍被蒙在鼓里。
  如今面对么弟无法谅解的冷漠指责,他一句也无法为自己抗辩,当下也没多想,便捧起那碗放了一夜、走味的冷寿面,一口口吃完它。
  「我不祝人年年有今日,今日前的一切并不值得回顾,你的将来,从明日开始,我向你起誓,而今而后,我慕容韬有的,也必有你一份。」
  未料他会有此举,慕容略怔然。
  分清是他的行径,还是句句恳切的言语打动他,最终仍默然首肯,随他回了慕容庄。
  此举决定得突然,慕容韬原是盘算着要将西苑打点好,从此便属他所有,可他冷冷一句。「为何你东,我西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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