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僵立了好半晌都没动作,以为她又要将他推开,心揪得死紧,而后,感受到她抬起的掌,缓缓抚上他的发。「……药很贵。」
「什么?」
「你要再折腾那双腿,我就不管你了,直接让它废掉。」
他听懂了,如释重负也笑出声。「好,听你的,我保重自己,与你长长久久。」
雁回原谅他了。
慕容,拾儿,情长不移。
她脑海,又浮现那张他亲手写下的纸柬,与此刻温存的嗓音重叠。
心房荡漾着柔软情潮,最后一丝恼意也不留了。
「你别压着孩子了!」她推推他。
他哪里肯依?折腾了几日,总算是雨过天青了,自然便耍起无赖。「睡得熟着呢,爹娘恩爱,他敢有意见?」
「哇——」话才刚落,夹在中间脸儿压扁扁的娃儿被扰醒,放声大哭。
「都你!」妻子嗔他一眼,抱了孩子踱开身安抚。
「……」又是你!就非要与我争宠吗?臭小宝。
家里的风波平息了,但外头的还没。
这一日,他整理一季的收成帐目,发现一本杂项支出的流水帐本还搁在家里头,前几日带回家,因为甚重要,便落掉了。
他同村长说了一声,回家去取。
雁回不在家,他取了帐本再出门,她正好捧着衣盆回来。
「怎么洗个衣服,洗得一身湿淋淋?」
「不小心一脚踩进溪里了。」她口气淡淡的,随意带过。
他蹙了蹙眉。「往后衣服搁着好了,我来洗。」
要不哪天跌到溪里头,想想都觉危险。
「没那么严重。」她推推他,打发他出门。
回村长那儿的路上,他一直在想,那溪能有多深?雁回是习过武的,真要动起手来连他都抓不住,那身手有办法跌到发梢都滴水,怎么想都怪。
于是,他刻意绕了点路,行经溪畔,三两名大婶的谈话声飘入耳畔,那话中一成不变的批判主角,正是雁回。
一瞬间,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村子里的人排挤她,这他是知道的,可他以为那仅仅是口头上说两句,日子久了,自然能看清她的为人,无须多言。
只是……人往往只看表相,又有几人能智慧地有心看人?加上孩子失踪这事,她没多言,更加深她与村民之间的龃龆。
如今,连动手都敢了,这村子还能待吗?
她们也不想想,雁回不是弱妇子,真有心与人计较,还会由得旁人弄得自己一身狼狈?可她忍让、不欺妇孺,又换来什么?
这背后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?在这之前,她又受了多少委屈?成亲至今,她一句也不曾向他提及。
穆阳关闭了下眼,只觉胸腔之内的这颗心,绞得泛疼。
当日返家,她没提,他也就不再刻意谈论此事,只是,某些浮上脑海的抉择,已在心头暗暗斟酌、思虑着。
隔日清晨,向来在他醒前便已备好早膳的妻子,难得晏起,还赖在他怀中贪眠,他抚了抚娇胴曲红,爱怜地吻吻她耳鬓,轻咬小巧的耳珠谑言。「好贤妻,贪懒啊?再不醒我可要乱来了。」
颊畔亲昵贴靠,这才察觉那不寻常的高温,伸掌触她体肤,再细瞧颊容上不寻常的红,眉心蹙起。「雁回,不舒服吗?」
她哼应了一声,脸往他胸口埋去。
他安抚地拍拍她,下床为她请大夫,也向村长告了假,留在家中照料。
他煮了清粥喂她,药也抓了几贴回来,在药坛上煎着。
「孩子……」病中的她犹挂心着。
「我会看着。」
「你……三餐……」
「我自己会打理。」他将她抱进怀里。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,好好休息,把身子养好。」
她又昏昏沉沉睡去,他盯着她微蹙眉心,不甚安稳的睡容,心头思潮翻涌,纠葛难息。
信誓旦旦说,他的家人,他会护着,不让外人欺凌。
然而成亲以来,他护了她什么?只是一再让她承受曲解与不平,险些连孩子都要遭难了。
想容诬陷她,他没信她,她自个儿气一天,就当没事了。
第二回,他还是没信她,她恼了三、四日,也释怀了,甚至没多刁难他,更换了别人,不给他点苦头吃、受取教训才怪。
一直以来,她总是对他说「好」,从不与他计较,能为他做的,都做尽了,相形之下,他这个当丈夫的,连供她一个最简单、不受侵扰的安稳日子都没办到。
他握住她的掌,由交握的指掌,摩挲已略微粗糙的肌肤。
初初成亲时,不是那样的,虽然指弯处有些练剑留下的细茧,指掌仍是滑腻柔软。
大哥说,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总管,很受重用,低位与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主子待遇。这样的她,哪用得着自己洗衣打水?她心知肚明,嫁了他,是让她吃苦受罪了。
将浣衣浣粗的指掌贴上颊畔,那细细刮着肌肤的刺疼,疼进了心坎。
掠妻(下) 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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