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她看,还有得忙吧?
光是生火,就弄得两手伤伤疤疤,还在努力不懈地奋战。
她忍不住,上前制止他,抬袖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、炭灰,捧起双掌细瞧几道烫红的新伤。「不疼吗?」
「不疼。」
那么多水泡,哪里会不疼!
「别弄了,我给你上药。」
「不行,大夫说你要补。」不然,要再昏倒怎么办?
「补什么!这孩子——」这孩子是个错误,根本不该来。
如此难堪的话,她怎么对自己的丈夫启口?
他偏头等了又等,没等到下文,视线落在她刚刚搁下的药包。
「你也去抓了补药?」他想了想。「先吃灶上这个,明天再吃你那个好了,多补一点,补得壮壮的,才好生孩子。」
她鼻头一酸,再也没法在丈夫单纯信任的表情下欺瞒他。「阿风,这孩子不能留——」
他一听,大惊失色。「为什么?」
「你还不懂吗?成亲前,我早就说过了,我不是清清白白的闺女了,这孩子、这孩子……」声音一哽,她蒙着脸,滑坐地面,无声落泪,羞惭得无地自容,若早知会如此,她说什么也不会嫁他。
若没嫁,这孩子她还能留,可是她已经嫁了,怎么能让丈夫白白替人养孩子,吃下这闷亏?
这些话,她说不出口,他呢?究竟懂了几分?
「孩子好好的,为什么不要?」他不懂,摸摸她肚腹,孩子明明在那里,乖乖的,没闹事,为什么不要?
「那不是你的——」
「是!」没等她说完,他急急打断。「我们成亲,就会有孩子,阿娘说的。」
「不是那样——」
「阿娘不会骗我!」他压根儿不听。
「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,我们说好了,要攒着钱,养孩子,小枕头、小衣服,都给『他』留着——」
他冲出灶房,拖来木箱,好急切地将一箱子物品都倒出来,零零散散落了一地。「你看,这是我儿时穿的,玩的,还有小被子……好多、好多的……」
他东一句、西一句,说得杂乱无章,就怕她是当真的,要把孩子丢掉。
「孩子被丢掉,很可怜……」他也被爹娘丢了,不要了,虽然不是故意的,但是哭着、嚷着,没人理会……很疼,他不要这样!
「我也不想啊!」那是她的孩子,她又怎么舍得?可是、可是——
对于夫妻间这回事,他懵懵懂懂、一知半解,不明白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耻辱,要她顺水推舟,跟别人一样欺他无知,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。
嘴里说得好听,说是还有一辈子,可以慢慢来,那都是自欺欺人,让自己良知好过一点的说法,她心里比谁都清楚,她对他是近乎亲人的感情与怜惜居多,没有爱情,女人在这种事上头,没有爱情为基础,多少有几分牵强,新婚那一夜,她其实也暗暗松了口气,庆幸他什么都不懂……
这样的她,哪里值得他这般待她?
可他还是全心全意当她是妻子,如此真诚,对她全然不疑……她觉得……很羞愧,瞧不起自己。
「你要孩子,我们以后再生,这个……先不要,好不好?」
「不行!」不管一个、两个还是八个、十个,都得留着,阿娘说,那是女人肚子里的一块肉。
「我知道我笨……」他垂眸,低低的,近似自言。「我连你都顾不好……」她昏倒了,他还只会傻傻呆站着。
阿娘把她娶进门是要照顾他的,这些他都知道,他不像别人那么机伶、那么有本事,连个丈夫都当不好,怎么当爹?
「所以、所以连你也不相信我……不相信我可以当好一个爹……」
「不是的!」她没瞧不起他的意思啊!
「但是我会学,你教我,我认真地学,每一句都记得牢牢的!瞧,我现在就开始学炖鸡给你补身了……」
「阿风……」他这样,是要她怎么办?
「我说真的,你要丢掉孩子,我、我——我再也不跟你说话。」他从没威胁过人,挖空了脑子,再挤出一句。「也不吃你煮的饭。」最后,把能想到极致的威胁也撂出来。「也、也不让你洗脚了!」
「……」
他是认真的,春水婶说过,别看他好脾气、好说话、什么都好的样子,真要拗起来,固执得像头牛,谁来也拉不动的。
就像,坚持要认春水婶这个娘,一喊喊十年,谁都不曾让他改口过。
就像,坚持要娶她,不怕闹笑话,临上花轿了都还要掀了红头巾确认,亲手将她扶进花轿。
一旦他认定了,谁也说不动。
她知道,要是没让他看见她肚子大起来,生个白白嫩嫩的娃儿给他,他真的会和她闹到底。
不与她说话、不吃她煮的饭、不让她束发洗脚……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事、最开心的时刻,拿这来威胁人,究竟是想折磨谁啊?
她轻轻叹一口气,上前扯扯他袖口。
那男人很赌气,斜眼瞄她,刻意摆出不太搭理她的模样。
憨夫 第1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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