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慈母亲举起因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手,慈爱地摸着章筠的脸,温暖如汹涌的河流般流过她全身,她发现她在颤抖。她站着动也没动,双手紧握着靠在身体两侧。
“返来就好啦。”老妇人低低地说,点在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孔的笑容,看上去令人倍觉辛酸。“返来就好啦。”
章筠觉得她应该听不懂她的方言,但是她惊悸的听懂了。
“坐啦。”老妇人接着用生硬、土腔浓厚的国语对以初说:“驶车那么远,喝茶。”
“不了,妈妈,我们去山上看看。”
“要去爬山喏?好啦,返来呷饭。”
“下次再回来。下午我还要上班。”以初说:“只是——”他看呆立的章筠一眼。“先来看看你。”
“好,好,返来就好。”
章筠不知道她如何离开的,那股没来由的依依之情强烈得叫她手足无措,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,但说什么呢?她一走进那间阴暗的小厅室,不需要时光机,她便似乎穿过了时光隧道,来到一个曾是她归属的地方。那吓坏了她。
他们登上她“降落”的山坡石阶时,以初才温柔的打破沉默。
“你生我的气了?”
“没有。”她应得很快。“又不是你带我去的。”
他笑了一下。“那么你在生自己的气。”
她没有马上回答,不过等她回答时,声音里满是萧索。“你告诉她,像你告诉你的家人,我失去了记忆,所以她对我的毫无反应丝毫不意外。”
“你有反应,恩慈。你看不见而已。”
“不要再千方百计企图‘唤回’我的‘记忆’,以初,没有用的,你在白费心思。”
到了她当初抵达的那片草野,她不急于找她此趟来要找的东西,先走到凌恩慈的碑前。
“远游。”她喃念碑上的宇,现在她懂了。她心响起他母亲的话。
在他心里,你不但没死,你随时有可能回来。
“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她没有死?”
以初静静凝望她,仿佛他目光所见便是再真确不过的答案。
她叹一口气,走开到草丛中寻找她遗失的磁片时,他站立原处,望着她。
什么也没找到。章筠同时感到轻松和失望,但回不去和可以继续和以初在一起,都令她十分沮丧。
她无心观赏风景,回程的路上,她闭着眼睛,懒得理会翻腾的情绪。以初边开车,边轻快地哼起歌时,她瞥他一眼,不知不觉地。他愉快的心情竟感染了她,驱走了她的愁绪。
她想道,看样子,在她能回去之前,她最好适应这个她什么都不懂的时代里的一切。谁知道呢?说不定她会有意外的收获。总比终日和自己挣扎的好。
看着手心里以初给她的钥匙,章筠犹豫着要不要出去。
以初被她说服,不再要他的家人来轮班陪她。
“找觉得像个被监管的囚犯,但是我希望有在家里自由自在的感觉。”
她是利用了以初对恩慈的百般迁就,不过她发觉她真的对这屋子越来越生出“家”的情感。家具对她不再陌生,花园的花朵似乎也和她熟悉起来。他们自那山上回来后的两、三天。她每天都在一定的时间到院子去,呵护照料那些美得叫人炫目的花木。她也说得出几种花的名称了,而没有人教她或告诉她,她是自已脱口而出。
这世上若真有鬼魂这件东西,她想凌恩慈的鬼魂必定偶尔不定时地到她躯壳里来暂住,支配着她的思想和一言一行。
回去以后,这倒是值得研究的一件事。
踌躇之后,章筠还是决定出去走走。她口袋里带了些以初给她的钱,不过她不认为她会用它们。
她沿着山道缓步而下。阳光明媚,风柔软地拂得人神清气爽。她看见一些人或站或坐的聚在一个只有一片尖弧顶盖、四边四根柱子的奇怪建筑底下,好奇地,章筠也走过去,看这些人伸着脖子,张望、等着什么。
一辆比以初和于婷的车都大得多的交通工具,停在这些人前面的路边,前面和车身中间的门都开了,人们一一登了上去。
原来不是所有的门都要用手去拉或推的。章筠跟着上了车,发现上面坐了很多人。她朝后面的空位走去。
车子每行一段路便停住,下去一些人,又上来一此人。或只有人上,或只有人下,章筠看得迷糊。她几时应该下去?
到了某处,章筠不自觉地站起来,走到她上来的邻近司机的门,车子停了,门自动打开。
啊哈,他们也有不须用手操作便可开关的门嘛。
“喂,小姐,投币呀!”她走到门边时,司机叫住她。
“投币?”章筠听不懂。
她不仅上车时没有投币,连下车也不知要付车费。
“哦。”章筠明白了,但她只带了纸钞,没带以华给她的钱币。她从口袋掏出钱,随便抽了张丢进透明箱:“这样对不对?”
小巴和机瞪着那张千元钞,眼珠子都突了出来。“车上不设找赎啊!”
“不对吗?”章筠把一叠纸钞伸过去。“你要哪一张?”
“疯子?”她告诉以欣时,她大叫:“他以为碰到呆子!这一下小巴公司可赚大钱了,多几个像你这种乘客,保证他们不会再嚷嚷要加车费。”
章筠没有说出她接下来的经历。她下车后,漫无目的地顺着骑楼往前行,经过一家店,她直觉地转过去。一个男人见到她,立即笑脸迎上来。
“凌小姐,你终于来啦。你的画裱好好久了,我还以为你忘了呢。”
隔世奇缘 第2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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