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亚洲的星空下 第20章

  听到这里,我的心头更凉了。
  “如果……介廷,如果我现在搬到你那儿,会不会太迟了?”我小心地,怕惊碎掉什么。
  “理儿……”杜介廷为难的别开脸,不看我。“对不起,芷蕙她……她准备搬进来……”
  啊,果然太迟了。
  我点个头,表示明白。再不知道要说什么,便掉头走开。
  “理儿!”杜介廷追上来,抓住我的手,将我扳身过去。
  他大概以为我在哭吧。
  我没有掉眼泪。脸颊干干的,眼眶也干干的。
  “我要回去了。”我这么对他说。
  杜介廷这才放心。
  “我送你到车站。”也许有一点担心。
  “不用。”我推开他,用的是左手。
  他一直没发现我藏起来的右手。
  后来我怎么回到家的,我记得很清楚。我转了两趟地铁,一趟巴士。巴士因为太空,我没注意,还坐过了站。
  公寓空荡荡的。王净去了法兰克福。
  我忘了消毒我右手伤口。大衣脱了,把暖气开到最强,就那么睡了。
  ** ** **
  就算失恋一百次,就算当事人以为那就是世界末日,地球也不会因此停止自转,仍然会绕着太阳公转,日落月升也依旧照常。
  所以我的作息及日常生活的一切还是照常。
  手背的伤口肿了起来,还有化脓的迹象。用得过力会痛,让我龇牙咧嘴。
  我连抹药都懒。
  地铁上还是人叠人。情人的日子没什么不一样,没有我想像的喜气洋洋。
  我直接到了琴室。昨天老弹不好的练习曲,今天我弹得激昂澎湃又轰轰烈烈的。可是右手一用力就痛,原该是一连串撕裂了鼓动的心的呐喊,走调成嘎嘎的呜咽。
  “好了!”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  我愕然抬头,接触到一双颦蹙的眉眼。
  舒马兹杨在我练习时进来。我没注意。
  他立刻发现我手背的伤口,蹙紧的眉头反而拉平。
  “你没有好好处理伤口?”没有一个学琴的人会这样躇蹋自己的手。
  他没有道歉。
  我缩回手。如果他良心发现跟我道歉,我想我或许会接受。
  但也没有。他只是走出去,又走进来,手上拿了一个医药箱,一句话也不吭,坐到我身边,抓起我的手细细省察着。
  那么近,我又闻到他身上的淡古龙水香味。
  “还好,伤口不深,只是些皮外伤。”说得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  我不禁瞪着他,瞪得很用力。
  他帮我把伤口处理干净,消炎、上药,包扎了起来。
  我静静看着。这算什么?忏悔吗?
  “舒马兹杨先生,”终于,我开口,“你认为我的资质如何?请你老实说。”
  我要一句老实话。倘若他认为我不堪造就,碍着曼因坦教授收我而不甘不愿的,再跟着他学习也没意思。
  舒马兹杨抬头,说:“伤口记着别碰水。还有,最好去找个医生——”
  “舒马兹杨先生,”我打断他,“请你老实告诉我。你并不情愿,可你为什么要收我?”
  他凝着没动,把我看了有十秒钟。说:“因为我欠曼因坦教授一个人情。”
  我吸口气。“那么你、你认为我——”
  换他打断我的话。“我既然收你,就会负责到底。但如果你想离开,尽管请便。”
  “可是你——”可是他到底不甘愿,我心里也有疙瘩。
  他不理会我。说:“曼因坦教授不是会随便收学生的人。老要别人肯定,不如自己先肯定自己。”
  我不需要他的心理建设。僵着脸,别开头。
  舒马兹杨单手弹了几个音。我认出来,是作品编号十E大调练习曲开头的几个音。
  “别只把它当僵硬的练习曲,石头也有石头的灵魂。等你把萧邦作品编号十和二十五的练习曲都弹通了,我们再谈。”
  我忍不住。“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?我觉得像一个大人如小孩重新学走路。”
  “基础稳一点,没什么不好。”舒马兹杨无动于衷。
  “音乐这回事,不是勤劳就能补拙——”
  “那你还努力做什么?”舒马兹杨毫不温情的泼我一盆大冷水。“技巧是必须的。你老老实实的练习就是。”
  “你不相信‘才华’这种事?”
  “才华!”他冷哼一声。
  他的反应让我意外。多少人把他捧上了天,钦羡他的才华——然后我想到乐评家说的“江郎才尽”。
  “你上回弹的那首曲子——”舒马兹杨忽然又开口,“叫‘星空下的情人’是吧?再弹一遍。”
  我有些讶异,照他的话弹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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