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漫着香火的土地庙刚落成不久,有新的彩带金牌、香炉烛台,土地公还有土地婆的基座也带着新漆的味道。
据说这尊土地公非常灵验,有求必应,因此虽然远在乡下,一干善男信女仍愿意花大钱把他从小庙迎来府城供奉。
土地公神像朴拙慈祥,至于一旁身披红彩的土地婆,就只是一尊恰似人形的小石头,看似不起眼,却也小巧可爱。
一阵烟雾从神像那儿飘出,慢慢凝聚成一个白发白须、拄着杖,两颊红扑扑的老人,胖乎乎的脸颊和神鑫上的土地公有几分相似。
“娘子,出门一趟要嘛就不回来,一回来怎么就哭成这样?不哭不哭,告诉相公发生什么事了?天塌下来相公都替你扛着!”
相公、娘子?男大女小,爷爷与孙女,简直是老牛吃嫩草的最典型。
“哇!”不提还好,一提,泪人儿哭得更凄惨。
“你在那小丫头的家不是待得好好的?她也不可能欺负你啊?”妻子回来哭诉是第一遭,一个处理不好会闹家变的。
年纪老迈娶了个小妻子就这点麻烦,两人的想法差得比长江黄河都要宽,别说叫他猜,她不说,他不可能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抹了眼泪,绿珠抽抽噎噎的说道:“姐姐死了。”
“啊,这样啊……”声音拉得很长。“生死有命,气数若尽,阳间种种债一笔勾消。这是人之常情,你要学着看开。”
虽然有些意外,土地公毕竟是看惯人间世情的神祗,早早看破生死,说起来云淡风轻。
“生死有命?人之常情?”有人的声音低狠了下去。
“是啊,生生死死不就这么回事,前世也好,后世也好,如果重新投胎又是一段新的人生,有什么好留恋放不下的,为什么不让她有新的选择?不逃不避,不要执着,也不用再为任何人而活,这才是正道。”
“相公好会说话,口若悬河啊。”语调变凶恶了。
“娘子不要误会,你也知道人的寿命是一定的,早晚要走这一遭,所以人才善忘。时间能淡化一切,明天还得过活呢。”没发现小妻子要发难的土地公还在念念有词。
“你刚刚还说天塌下来会替我扛着,现在说的是什么狗屁?”
“娘子……”现世报是吧?就说胸脯不要乱拍,男子汉不是谁都能当的,况且……狗屁?看来娘子在阳间学坏了。
“我要姐姐回来。”
“不可能的。人死归天,魂归地府,这都不是我小老儿管辖的啊。”眼见一记带着杀气的眼刀又瞪过来,土地公很没威严的见风转舵,“我能做的就是卖卖老脸,去判官那里打声招呼,别让那小丫头吃太多苦。”他掐指算算,这会儿人——不,幽魂应该还在生死交界处,人情还可以讨。
“你这忘恩负义的死老头!也不想想你今天吃的香火是打哪来的,我又是打哪来的,媒人抛过墙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?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,老娘就跟你拼了,拔了你的胡子!”
“娘子,你到底要我怎么做?”家有恶妻啊!
“我要姐姐回来。”
“新房子都还没住熟就得出征,看起来我是没住新屋的那个命了。”强神所难、强神所难,他只是一个小土地,不是能通天地的大神佛啊。
“大屋了不起吗?大不了我们搬回乡下去。”绿珠气得跳脚。
老土地听见她的话,忽然露出了微笑。
真是没办法啊,他就是拿这个年轻小妻子没办法,虽然头疼的时候多过甜蜜,不过夫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?
再说,凡间有哪个人会想到替他这孤独寂寞几千年的单身汉身边安个人——说到底,他还真的要感谢汝鸦那个小丫头。
虽说家有家规,神有神则,但是就算是鬼神,也要讲那么一点人情吧?
“那土地庙就先交给你看家了,别胡乱给那些善男信女出主意啊。”
“我才不会呢,谁管那些闲事!”
“汝丫头这件就不算闲事吗?”土地公忍不住唠叨。
“相公,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?”知道他要想办法帮忙了,绿珠忽然羞答答地哄起相公来。
老土地哪禁得起这种露骨的甜言蜜语,立刻忘记自己刚刚在唠叨什么,又羞又慌的转身消失,找朋友设法去了。
他赶得急,匆匆忙忙的到处找,最后总算在地府的生死门前,拦到判官。
“你不在阴曹办事厅,在这里做什么?”
“本判官还没问你这老弟不安分的待在土地庙,跑到我们地府做什么?”一袭宽大书生袍、看不清容貌的判官声如洪钟。
“有事要来请判官大人行个方便。”神位低微加上有求于人,土地公卑躬屈膝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。
“你来得不凑巧,本判官正忙着。”
“忙什么?你的事情有我的紧急吗?”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说忙,一说有事要请托,嘴脸就出来了。
“你听。”判官苦着脸道。
只见整个地府的上空,梵天咒语漫天回荡,香火浓郁得呛人鼻眼,黄泉路上指引人们走向三途河、铺成一片血般的彼岸花止不住的哀鸣,就连奈何桥上的孟婆也把锅碗瓢盆收拾了个干净,人走不见了。
地府整个大停摆。
有人不停、不停的念着咒语。
土地公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,一边擤鼻子一边嘀咕道:“这人好大的神通。”
“这是折寿逆天的咒文。现下的阳间是怎么回事?人不是最健忘、最无情的吗?人死就死了,究竟有什么好执着的?”
双瞳国师 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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