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医师那双上了年纪,却依然明亮有神的眼睛直直看着她。良久,他惋惜地叹道:“没有什么办法,我只能劝你,不要太劳累,生活作息要正常,其余的,也只能顺其自然。”想起什么,又叮咛她:“完全失明前,会先出现视力障碍,或是短暂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情况,你心里要有底。”
残不残忍?还有什么比一个眼科名医对她道出要她等着失去视力还残忍?
她隐隐有着期盼、仍轻荡柔辉的眼神瞬间黯然,温柔如水的眼眸灰雾一片,隐忍的泪液又急速下滑。“我,我知道了……谢谢你,刘、刘医师。”她手心捂住颤抖的唇瓣,啜泣声仍从指缝间透出。“手、手术的事,我会、我会好好考虑……”
她憋住气,起身颔首后,急急奔出诊间。
一走出诊所,她仍不敢松开手,就怕憋住的哭音会克制不了地施放出来,她呆立在马路边,弯着身躯,一手捂着自己的嘴闷声哭泣,一手紧揪着裙面。
她才几岁,人生不过才走过三分之一,剩下的三分之二,真要她在黑暗中度过吗?她无法想像那会是怎样的生活。
看不见时,她如何作画?她怎么生存?她的日常生活起居怎么办?还有以安怎么办?她该怎么照顾以安?础又呢?她还想好好爱他,一辈子都爱着他的……
她抬起湿泪涟涟的小脸,仰望着天空,无语问天。
是不是她长得太瘦弱,老天爷看不见她,忘了照顾她?为什么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一份幸福,不用再被哪个人抛弃时,却告诉她——她就要失去视力?
她要怎么告诉础又?以他的性子必然不会就这样抛下她,可她也许连生活起居都会有问题,她怎能再拖累他?
手背抹去脸容上的泪,她忽然笑了,笑得很宿命。
她还有什么没经历过?最惨的也不过如此了,这或许就是她的命,那么,她也只能认命,接受这样的事实。
她会做好最完善的准备,等待黑暗完全笼罩她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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沐浴出来,黎础又抓起挂在肩上的毛巾,擦着湿发。
他走出房间,习惯性地绕到姐妹俩的房间外看一看,房门半敞着,看见床铺上只有以安,他略感狐疑。
晴安还没睡?
他走到客厅,果然见她坐在沙发上,双手捧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喜饼盒,茶几上摆着一本应该是教学书的读物,因为他见她一面看着书,双手一面在串着什么。
“怎么还没睡?”他走近,才看见她手中的物品,她正在串项链。那喜饼盒里尽是一小瓶一小瓶不同色彩,和不同大小形状的珠子,而茶几上那本摊开的书,正翻开在项链教学的页面。
“我把这条串好就去睡,你不要等我,先去休息。”徐晴安头也不抬,指尖抓起一颗椭圆形状、粉紫色的,看上去像珍珠的珠子串入钢线里。
黎础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,沙发因他的重量而略微下沉,他看见她盒里的珠子滚动,而她依旧沉静地串着珠子。
真有这么好玩?连看也不看他一眼?他有些不是滋味,在她看向教学书时,他放下毛巾,一掌抽走那本书,合上。
“啊!”徐晴安错愕,她偏过脸容,困惑地看他。“你——”
“做得这么认真,连看也不看我一眼?”他吃味地说。然后随手翻着手中那本简易串珠教学书,心思却不在内容上。
见他浓睫低垂,她的角度瞧不见他眼神,但他话里隐含的淡淡不满,她绝对没错过。她把手中的未完成品放回喜饼盒内,再将盒子放到一旁。
她不安地看着他,咬了咬唇后,一双软手覆住他的手,那本教学书被他们相叠的手压在他腿上。“我只是……想要先把它做完。”
“你很赶时间吗?为什么一定要做完?”他深目直勾勾看着她。
她微愣,在心底苦笑。她是很赶时间,她在和时间赛跑,必须跑得比时间快,才能将事情都安排好。
“把它完成,串好的珠子才不会又散掉。”见他脸色仍微微绷着,她柔声问:“你在生气吗?”
“我能气什么?”他看着她,神情淡然,但低沉的嗓音紧紧的。
“你刚刚说了,我连看也不看你一眼。”她声音柔柔的,带了点讨好意味。
他低哼了声:“知道就好。”
那有些赌气,像孩子被抢了心爱玩具的模样,让她莞尔。她跪在沙发上,捧住他面庞,轻垂荡着柔波的眼眸。“是不是这样子看你,你就不生气了?”
“我没生气。”见她眼眸随着她的手指来回他面庞,触碰他五官的手指仔细而专注,好像连每一个毛细孔都要触碰得清清楚楚似的,他被她那样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。“你也别这样一直看。”
“因为,我要把你看进心里永远不忘的。”她指腹划过他眉骨下的浅疤。原来他的疤痕摸起来是有些不同的,和其他肌肤的平滑触感并不一样。
他笑了声:“每天都让你看着,你想忘也忘不了。”
“你会每天都让我看着?”指腹滑过他眼皮,她看见他眨了下浓密的眼睫,这是他的睫毛,密密的触感是这样子的,她要记住不忘。
“每天都让你看,看到我们老去、死去。”他噙着笑,这话意谓着他要爱她一辈子的决心。
她指尖触上他高挺的鼻梁,顺着下滑,轻抚过他的鼻端。“我知道,你是爱我的……”什么感情能够让一个男人承诺老去和死去?他的爱无庸置疑。
悸动 第2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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