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士的春天 第6章

  她张大眼睛一看。“这个毅字的笔划怎么这么多?好难写哦,你爸爸为什么不取一二三的一?这样你的名字就会跟我一样简单。”
  小男生瞪看着她,略小的眼眸里充斥满满的气恨。“连这么简单的字都觉得难写,你一定很笨哦?”
  “你才笨呢,明明年纪比我小还要我叫你小舅舅,真的很好笑。”
  这时,她看见妈妈走过来,显然是听见了她最后的那一句话,因为妈妈狠狠瞪看着她。“小月,论辈不论岁,不管年纪大小,你是该喊毅元一声小舅舅。”
  “我不要!”
  妈妈的大掌巴上她的后脑勺。“妈妈怎么教你的!毅元是你婶婶的弟弟,快喊人呀。”
  “哪有可能?”她还是不相信。“婶婶都这么老了,怎么可能有个小学生的弟弟?”
  小男生眼眸微眯,用力质问:“我大姊大我十八岁,不行吗?”
  “行呀。”她看见小男生严肃的模样,只能点头说行。“但我不想喊,不行吗?”
  当时年纪小,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是婶婶的弟弟,明明年纪比她小,她却得喊他一声小舅舅,那根本是在逻辑上打了结。
  后来,她就不太爱去婶婶家,怕碰到他,怕叫他一声小舅舅,那是她童年时的恶梦,好像叫他一声,就会让她矮上一截,更像会少块肉似的。
  于是她故意喊他小万,这样两人同是“小”字辈,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。
  既然他住在婶婶家,总是避免不了见到他,大概就是一年三节那样的次数。直到她高中毕业,北上念大学之后,听说他高中住校,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。
  她没费心去记住这个人,只记得他的嘴巴真坏,老是说些气死她的话。偶尔听父母谈及,她也当作在听路人甲的故事,不仅对他的长相没有记忆,甚至连他的故事都像八百年前遥远的事。
 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时难产死了,他的父亲因为痛失爱妻,自此郁郁寡欢,后来听说自杀身亡,因此他是他的大姊一手拉拔长大的。
  只是没料到多年不见,他居然成了道士。
  
  连续几日阴霾的天气,在一夜之后放晴。若不是被清晨的微光唤醒,杜小月以为自己会睡上一辈子。
  或许沉睡也是一种逃避的方法。
  揉着红肿的睡眼,她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实实在在地睡一场觉,那像是沉积的瘀血被打通,让闷在心头的沉重莫名舒坦些许。
  心还是很痛,她还是得要用力的呼吸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。以手臂抹去眼角的泪水,她快速地刷牙、洗脸、穿衣。
  从今天开始,就算日子再难熬,她也要努力的呼吸,努力的过每一天。她应该去看看那个道士,昨天他摔那一大跤,恐怕伤得不轻。
  吃了妈妈准备的热腾腾早餐,在妈妈担忧的眼神中出门;她向妈妈保证,她会如那初升的太阳,回复到从前那个热力四射的女人。
  她从杜小雪那里打听到小舅舅的住址,并且要杜小雪不准告诉大人这件事。那片鲜血太怵目惊心,她得亲自去看看他的伤势。
  况且他是一个人独居,万一伤势严重而没人发现……
  越想心头寒意越重,她不能再造成任何的意外。
  按照住址,她来到邻村的河东村。
  河西与河东两村仅隔着一条野溪,同属于典型的农村社会,村人仰赖种植农作物为生,商家主要分布在客运行驶的道路两侧。
  接近中午,路上车少、人少,两村相距不远,她飙速骑车,约莫五分钟后她就踏进河东村的地头。
  这是一排位于葱绿农田旁的透天别墅,别墅四周花草扶疏,绿意盎然。
  她循着门牌号码来到他家门前,悬着心按下门铃。
  等待片刻,没人来应门。
  他一个人住这么好的房子吗?
  她今年三十二岁,那他不就三十岁?听小雪说,这房子是他从军中退伍后买的,只有他一个人独居在此。
  她又按了一次门铃,铃铃铃的声响,继续惊扰这片沉寂的空间。
  他不在家?还是在睡觉?
  她再按一次门铃,若再没有人来应门,她就只能打道回府了。
 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,大门终于开了。
  她看见一张异常红润、却也十分憔悴的病容。
  “你?”万毅元眼眸微眯,颀长的身躯微弯,一手撑在门边,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事实。
  “你怎么了?”她看见他两手都裹着白色纱布,身上只穿着一件短T恤和短裤,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她吵醒的。
  他努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,天光太亮,他有些恍惚。“杜小月?”他眉头微蹙,问得很不确定。
  她看出了他的异状,立刻上前一步,伸手抚上他的额头,烫得她又将手缩回来。“你发高烧了,你应该去看医生。”
  “发烧吗?”他喃喃自语,显得气虚无力。“难怪我会看见你。”
  话才说完,他整个人就以倾斜的十五度角直直倒下。
  “喂喂!你……”她张开双臂,抱住他软倒的身体,承受他全身的重量,只是她哪扶得动他,她唉叫:“你出一点力气,我抱不动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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