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魔不由自主 第35章

  「你生下来的第一个记忆是什么?」
  面对唐突的问句,扣着散发酒气的醉人儿,姚彩衫感觉得出这后头有话。
  「我不记得了。」他随口应着。
  其实只是借这个问题要带出后话,季清澄颔首。
  「我可记得很清楚。」她勾超了嘴角,似笑,却又不是笑,「是声音,一声凄厉哀绝的尖叫声音,直到我长大懂事了,才知道,那是我出世时,我娘的惨叫声。」
  这难得的坦承并没有解开姚彩衫内心的疑惑。
  「这和你是男子有什么关系?」
  季清澄脑子好昏。
  「怎么会无关,我娘发现我是女孩,才会尖叫呀!」她顿了顿,胸口一胀,有话不吐不快。「巴蜀虽是王土,却是由当地世袭的上司代为统治,而咱们那儿的上司有一种不成文的权利,叫作初夜权。」
  季清澄挣脱了姚彩衫过于惊愕的手指,醉得不分东西南北,高低抑扬地放声唱了起来,而后回过头来。
  「你听不懂吧?」她放任地摸着那英俊的容颜,想起了离家的那日,又笑了,「我讲给你听吧。」
  她望着姚彩衫复杂而深沉的双眼,敛起笑容。
  「天无柄,地无环,上司有个初夜权,谁家姑娘要出嫁,他要先睡头三晚;阿姊阿妹哪个愿,恨不生做男儿身,腿如马,手如鹰,东南西北任意行。」
  「我娘当年也是这个权利的受害者,每个姑娘在出嫁前,都要受一遭这个污辱,在成亲后,我听家里的人说,她一直无法和我爹同房,直到五年后,才生下我大哥,而后,当我出生时,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。」
  「我爹怕再刺激我娘,随即将我抱走,然后对外宣称我娘生了个男孩,我娘的心病才好了些。打小,她为我穿衣裳的时候,总对我说,我是男孩就好了,就不用害怕了。」
  「渐懂人事,我方明白,当我哭闹着自己和哥哥不同时,她为什么总哭着说我是男孩,两个弟弟因为我,差一点也在怀胎之初,就被我娘害怕又怀上女孩,种种自残的举动给害死。」
  「我娘的痛苦没有维持太久,生清澈时,血崩不止,但她在死前,不看也不抱刚出生的清澈,只把我叫到跟前,要我跪下发毒誓。」
  季清澄笑望着愕然不能言语的姚彩衫。
  说实话,一个酒醉的人居然还能分辨他人的心境,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好笑经验。
  「她要我发誓这一生都以男儿身活下去,若有违誓,我最心爱的家人,全都将因我违誓不得好死。」
  醉意一口气全涌了上来,季清澄好晕好晕,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开口,「我好后悔,儿时的我不该嚷着要上京的,爷爷也不会因为我端茶给热晕的老先生喝而应下婚事,要不是咱们家的男儿都订了汉人女子为妻,我爹娘也不会用这当成挡箭牌,这才是错,你要我怎能不娶妻?我是男儿,你没资格……」
  季清澄醉话还没说完,就软倒在姚彩衫怀里。
  当人儿醉倒后,姚彩衫终于放任自己露出万般痛苦的表情,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床,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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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,沽饮阁内。
  仅十天不到,人事全非。
  楚小南在那之后随即宣布要抛绣球招亲,事情的演变已经无人控制得住。
  乐逍遥和姚衣衣、季清澄和姚尔尔的婚事,也火速进行着。
  长安城里轰动着元月十五要喝谁家喜酒,而沽饮阁和京醉楼所有人都疯了,卯足劲办喜事,互别苗头。
  可是这一切纷纷乱乱,和姚彩衫已无关系。
  有苦难言无声斜倚绣床,心海潮起潮落掀起轩然大波,脸上反而不知该做何表情来呼应。
  累了,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。
  算是我求求你饶了我吧!
  弄不清楚为何一介男儿心情可以这么的委屈,他只是不愿见这姻缘大事发展至离谱失控,可是他总在最关键时刻竭尽全心用错了力,促成情势愈演愈烈。
  「娃娃亲,娃娃情,当年一叶茶,谁是谁郎君?」姚彩衫闷闷的哼着,说不清究竟为何而气闷。
  那个人儿一句「没资格」阻挡了他所有的心情,找不到出口的热流依旧不能止息片刻,连睡了,梦里也是她冷漠的面容写满无动于衷。
  或许,不能放着不管这个念头一动,便已注定要无力回天了吧!
  姚彩衫有些失笑,好奇自个儿怎么事已至此,还能如此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。
  可是若不嘲弄一下自个儿,他好怕他会再做出什么天大的蠢事来……纵使已经不可能再更错了。
  那人要娶自个儿的亲二姊呢!这是菩萨系的无情姻缘线,菩萨咒的神旨娃娃亲,茶树移之则不生,他又没分到她的半片茶叶!
  一叶茶,只不过是区区一叶茶,竟成如斯奢望灼痛心房……
  「娃娃亲,娃娃情,今日一叶茶,蝴蝶梦迷君!」姚彩衫强颜欢笑,扯着声音低吟,给了这长年流传在京师里的讥笑童歌一个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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