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花俪美人 第14章

  她没有知觉,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。静儿热烫的血像把钥匙冲破了她为自己所封闭的心门,所有发生的经过全在同时突然生活起来了般,在她脑海中一一重演。
  大家都死了,她也不想活了。
  “也许祂还有着另外的旨意。你……难道没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?”
  玉珑捂着面,但老人还是能看到她狠狠一震。
  他叹了口气,“是有的吧?”
  有的。她还没替家人们收尸,她还没替家人们讨回公道,她还没……还没将他的爱从心底一点不剩地抹去!
  她不该再爱他的呀!黑衣人口中的王爷,没人比她更清楚指的是谁了。他不爱她,她可以认命,可是,为什么要这么狠心?她的家人何辜!静儿何辜?!
  她剧烈地颤抖哭泣,老人怜爱地坐到了她的身边,宛如父亲般地轻抚她的发丝。
  “乖,别哭了。”
  玉珑好久没受到这种温情的照抚,她不禁投入了老人的怀中,狠狠地哭个痛快。
  “我恨他,我恨他,我好恨他!”她激动地哭喊。“是他杀了我全家!我要杀了他为大家报仇!”
  如果她早这么做就好了!不要对他的爱留恋不去,不要将自己封锁在那个还有他的世界里,如果她早一步打从心底彻底地恨他,她就可以预先警告大家,那么……这不幸就不会发生了!
  一切都是她的错。
  “乖,乖。”老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背,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,我会帮助你的。”
  玉珑痛哭得说不出话来。
 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。“乖,就把这药给喝了吧。”
  她认了老人当师父,从头开始学习武艺。老人像是个神奇的百宝箱,他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教给她!
  甚至,当她自责地说出自己不配姓寒时,他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──袭月。
  “昨日之我犹如昨日死,今日之我有如今日生。”老人给她这个名字时,对她这么说。
  她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,只觉得老人这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念。
  老人没有询问过她的过去,所以她也不愿开口触及老人的隐私。他带着她秘密地回到宣州城,帮寒家大院的人捡起焦黑的骸骨,在隐密的地方简单立了块碑。
  在碑前,她郑重地向自己起誓:她会杀了他!不管十年,不管二十年,不管在天涯、在海角,她立誓追杀他,至死方休!
  是她对他的爱铸下了大错,现在该是她弥补的时候了。
  她潜心学习老人交给她的一切事物,老人所学之杂让她吃惊,除了使毒、用药、暗器,甚至连易容术都精擅。
  她发了狂地钻研,立誓在最短的时间内练成个中好手。
  时光宛如流水,一点一滴地流逝,十年的岁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。她终于学成,而老人风烛残年的生命也逐渐走到了终点。
  “师父……”她跪在床前,双眼盈满泪水。这十年来,只有老人是她唯一的家人,而今,连他也要离开她了吗?
  “别哭……乖袭月,别哭……”老人吃力地伸手,想为她拭去泪水。“人生到头终有时,我走到了我该走的地方,有什么值得好悲伤的呢?”
  “师父,我舍不得啊!”她低喊,将老人的手放在脸庞摩挲。
  “是啊,我们好歹也相伴了十年嘛。”老人沧凉地轻笑,记忆仿佛倒回十年前初遇的景象。他意识逐渐模糊,缓缓低喃:“袭月啊,知道为什么叫你袭月吗?”
  玉珑默然地摇摇头,她知道,老人终于要说他的事了。
  “捡到你的时候,我刚失去了一个女儿。”他费力地移动眼神,对她露出慈爱的微笑。“你就像上天赐给我的另一个女儿。我疼爱你,就好像是疼爱着她一样。”
  “袭月是她的名字?”玉珑哽咽地道。
  “袭月和你好像啊,可惜她的一生是个悲剧。”老人怀念地笑,面容却笼上了重重哀愁。而当老人的眼光再度聚回她身上,竟叫回了她的本名。“玉珑,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在你身上。”
  “我知道你觉得这不是由你决定的,我说什么你也不─定听得进去。但是,听师父一句话,就这么一句。”老人紧抓着她的手。“答应师父,当你真要动手杀了那个人之前,再仔细想一想,你心里头究竟是爱他,还是恨他,好吗?”
  “我──”何须再想,她早已经决定了。
  老人只是再次抓紧了她的手,目光恳求。“答应师父,好吗?”
  “……是,师父。”玉珑挣扎了半晌,终于含泪松口。
  “太好了……太好……”最后一桩心愿已了,老人仅存的一口气再也无法凝聚,他虚软地倒在床上,含泪露着微笑。“袭月……袭月……爹总算对得起你……”
  玉珑静跪床边,泪流不止,直到老人弥留的呓语渐渐低微,终归消散无息的时候,她才郑重地向后退,咚咚咚地磕了三大个响头,正式地和她的再造恩人道了别。
  她亲手埋葬了师父,十年来头一回踏出了夜明山。
  这十年间,老人带她隐居在夜明山,平常若有生活所需,也都是师父下山去张罗。所以当她步入宣州街头时,她所感到的惊愕非比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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