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用看到『人』以外的任何『东西』了！高老师明明这么对我说过的。但现在又这样了，我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……」
　　什么？她的咕哝自然换来女童的发问。
　　就见那个红色的小身影蹲在她面前，仰头与她对视，表情好天真可爱。
　　妳在说什么啊？妈妈，跟我说呀。女童双手放在膝头，歪着小脸问着。
　　抱头呻吟。「不要叫我妈妈啦！」她就是被这个称谓吓晕的。
　　可是妳就是妈妈呀。女童苦恼地嘟起小嘴，跟她大眼瞪小眼起来。
　　「我不是，好不好！」江灵樨的脸比她还苦。「告诉妳，婴灵我见多了，就是没见过会冲着我叫妈的，我又没有堕过胎，拜托，我甚至没交过……」
　　甚至没交过什么？妈妈妳说嘛！小女童眨巴着大眼，好专注地听她说话。她好久好久没说过话了，也没有人可以跟她说话，希望妈妈可以多跟她说一些。
　　没交过男朋友啦！可是她才不要对一枚小鬼招认。她对小鬼的要求很少很少，只有两个——一是离开她家，二是别再叫她妈妈。
　　「妹妹，我不是妳妈妈。」不让小女童说话，反正小丫头也只会重复又重复地说着「妳是我妈妈」这样的话而已。「妳应该去找妳真正的妈妈才对……呃，不对，人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，妳还是早日去妳该去的地方报到，等待下次投胎的机会到来才对，不要在人间干耗了，听明白了吗？当妳留在人间乱晃时，搞不好就错过了妳的好时辰了。」苦口婆心地劝着，希望小女生多少给它听一点进去。
　　小女生不是很能理解江灵樨所说的话，不过有几个字她是听懂的。
　　我现在就是在等投胎呀。我在等妳呀，妈妈。她说。
　　江灵樨搔搔头，也无法理解小女生话里的意思。
　　「妳等我什么？」
　　等妳和爹地结婚，生下我呀。说完，笑得好开心，整张小脸因想到未来的美景而亮了起来。
　　「什、什么？妳说什么？」
　　妳没听清楚吗？妈妈，妳的耳朵好象不太好耶，要不要去看医生呢？小女生好担忧地问着。
　　「我耳朵好得很，一点问题都没有好不好！小鬼。」江灵樨双手叉腰，对面前的小女生横眉竖眼。
　　没想到小女生也学她双手叉腰，漂亮的五官全皱在一起。
　　我不是小鬼，我叫晶晶！她叫。
　　「咦？婴灵也会有名字？」她讶然问。
　　由于跟这小鬼大眼瞪小眼久了，这小鬼既没有加害她，也没有变出青面獠牙来吓她，更别说这小鬼长得可爱得要命了，不仅让人愈来愈不怕，还把她先前的恐惧感都给耗磨光殆尽。
　　何况不管她怕不怕，小鬼就是出现了，也暂时不会走的样子，她只好面对现实。于是江灵樨身上的鸡皮疙瘩渐渐退去，口气也不再那么忧虑沮丧，试着把小鬼当个平常小孩来看。毕竟婴灵算是所有逗留在人间的鬼种里，最不具可怖性的了，而她又不是婴灵的加害人，不会有事的。这样一想，心里也就轻松了。
　　什么是婴灵？小鬼对这个名词似乎完全不了解。
　　「也就是在母亲体内受孕却没有被生下来的胎儿灵魂。妳名字是自己取的吗？」她问小鬼。
　　小女生皱眉想了下——皱眉似乎是她思考时的习惯。
　　我没有自己取呀，我就是叫晶晶嘛。我一醒来就知道了，妈妈妳怎么会不知道呢？还有，我不是婴灵啦，因为我又还没有住进去妳肚子里面。她试着解释，但她知识实在有限，所以并不那么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。于是问道：妈妈，妳怀过我吗？
　　「我才没有！我没有怀过小孩！」江灵樨瞪眼大叫。
　　真的吗？会不会妳有怀过，但妳忘了？
　　「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？我说没有就是没有，所以妳一定是认错妈妈了，小鬼，我跟妳说——」
　　我叫晶晶啦！小鬼抗议。
　　「好吧，晶晶。」江灵樨从善如流。然后接着道：「我没有怀孕过，真的没有，所以妳真的是认错人了。不要再叫我妈妈了可以吗？我——」
　　妳是我的妈妈啦！那个声音有跟我说，我一睁开眼看到的人就是我妈妈，我看到妳了呀，所以妳是啦！要哭要哭的声音。
　　「什么声音？是谁跟妳说的？」不想花力气跟她争论「妳是我妈妈」这个问题，江灵樨只想知道是谁唆使这个小女孩来乱认娘，顺便破坏她完美无瑕清誉的？
　　可是小女生不合作，她扁扁嘴，一直在吸气，像是倔强地在强忍着什么似的，可是实在是太伤心，怎么也忍不住，所以她终于——嚎啕大哭起来！
　　妳是我妈妈！妳是晶晶的妈妈啦！呜哇哇哇——
　　江灵樨悲惨地手忙脚乱。「别哭呀！欸，妳别哭啦！」
　　妳都不认人家，妈妈好坏！坏人！哇哇哇哇——
　　「妳妳……我说，晶晶啊，这个……半路认娘是不对的……求妳别哭了吧，求妳了，小祖宗！」江灵樨差点没跪地求饶，但也差不多了。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怕听到小孩子哭。
　　呜呜呜……哇哇哇……呜呜呜……
　　「别哭了，别哭了，好不好？」她团团转，不知如何是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