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王令 第14章

  「我擦不到……你帮我……」名义上的「弟弟」得寸进尺,小拳改揪住他的裤角。
  「白家奴仆多的是,找别人去!」他不留情挥开那只冰冷的小手。
  「弟弟」吃痛地松开手,继续坐在他耳畔以哭声荼毒他的耳,一声声指控著他的冷血及无情。
  他再也忍受不住,拉起「弟弟」吼道:「我帮你擦!擦完就滚!把伤口露出来!」要是伤口比他的指甲来得小,他很乐意代劳亲自动手痛扁「弟弟」一顿。
  「弟弟」破涕为笑,放掉颈间缠握的五指,背向他。
  他猛地抽一口凉气,不敢相信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景象。
  不过摊掌十指大小的乳白後背,纵横十几二十条留著半乾血迹或青紫的鞭痕,触目惊心的狠毒力道彷佛存心要将小男孩活活打死。而点缀其间的是诸多陈旧的鞭痕,足见这次绝非先例。
  「到我房里去。」他半拖半拉地领著「弟弟」来到偏僻的茅屋,取出药瓶,缓缓问道:「是谁打你?」
  这小子好歹是白家正统少爷,谁敢明目张胆地伤害他?
  「很多人……」趴在两块简陋木板拼凑而成的床,「弟弟」偏著头,思及每张狰狞的脸孔,最後决定以三个字来替代所有人。
  金创药敷上伤处,疼得「弟弟」龇牙咧嘴。
  「很多人是指谁?」
  「大娘、叔叔、小福婶、白管事、翠姨……还有大相也欺负我。」
  大相是白家买来的长工,平日胆小怕事,却敢挑软柿子欺负?看来他在明里被欺陵,而「弟弟」在暗里被折磨。
  「这次是谁拿鞭子抽你?」当他提及鞭子时,明显感觉到伏卧床铺的身子剧烈颤抖。
  「大娘……」
  「前几次也是她?」
  「弟弟」点头又摇头,「有几次她没有动手,是叔叔打的。」
  「为什麽打你?」他取来乾净白巾,一圈圈缠绕「弟弟」的身躯。
  「因为我不乖。」
  「怎麽个不乖?」
  「我想娘,所以不乖。」垂头丧气的「弟弟」委屈地抿著嘴,「他们说不可以想娘,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,所以他们才打我……」
  藉口!只不过是想找个藉口鞭打人,跟乖不乖压根八竿子打不著关系。
  「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想娘?哥。」水灵灵的眸子一转,称呼也跟著改变,「弟弟」自问自答:「一定也很想,因为大娘和叔叔也常打你。」
  「谁是你哥?少乱叫!而且我才不会想那个女人!」
  「小福婶说咱们是兄弟呀!」他忙不迭解释。
  「你姓『白』,我可不是。」他傲然别开头,换来「弟弟」疑惑不解的目光。
  半晌,他抽掉「弟弟」吮含嘴里的拇指问道:「你叫什麽名字?」
  「弟弟」露出笑,在府里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名,好不容易有人发问了,他鼓足中气大声念出:「那个贱女人生的贱儿子。」
  他一听,身躯向前扑倒,回头赏「弟弟」一个大白眼。敢情这天真的小白痴将别人辱骂的词汇当成自己的姓名了?
  「那我呢?」他指著自己的鼻尖,料想绝不会是太好听的回答。
  果然——
  「那个贱女人生的杂种。」「弟弟」诚实答道。好怪喔,别人的名字最多不过四个字,为什麽他们兄弟的名字却超过九字以上呢?
  他指尖弹击「弟弟」的额头,「白痴!那不是你的名字,你叫……」他皱著眉,忘却这小家伙的名字,好像是「白婴儿」还是「白什麽河」的……
  望著那张眼巴巴等他回答的小脸,他只能含糊不清的将脑中残存的两个大概姓名重新排列组合,随口胡诌。
  「白、云、合?」小家伙在他说的模糊字眼中取大略音韵,重复一次,然後喜孜孜握著他的手问道:「是不是天上飘的那种白白云朵?」
  「对啦!对啦!」他哪里知道呀?
  「我会写『云』字喔。」小家伙讨赏似的以指为笔在他掌心比画出自己的名字,随即眨巴著稚气眼眸道:「我不知道是哪个合耶,哥?」
  「最简单的那个啦,」他没好气地回答。没料到这小家伙还识字呢,也难怪,他可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少爷,自然会有夫子教导。
  「喔。」那就是合作的合罗。小家伙终於明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了。「哥,那你呢?你叫白什麽?」
  「我说过我不姓白!」他拉下尚存童稚的脸孔,一把揪住小家伙,粗暴地将他拽出茅屋,「药我也帮你擦好了,以後别再来烦我,滚!」
  「砰」的一声,他甩上门,不理会可怜稚嫩的软软嗓音在门外又哭又唤。
  不知该夸奖或怒斥白云合的坚韧耐心,自从那日被赶离茅屋,他非但不死心,反倒更加勤劳的「打扰」他。他在劈柴时,白云合在一旁帮忙捡拾木块;他在洗衣时,白云合在一旁帮忙晾晒衣物;当刘氏责罚他时,浑身颤抖的白云合会站在一旁,成为刘氏迁怒的第二人选。
  白云合太弱,弱在他的天真及善良;弱在他的吞忍及却步。这样的性格在早已扭曲变质的白家是无法生存下去的,他总是提醒著白云合该有的反抗,却仅换来他一笑带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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