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石记 第22章

  “你还好吧?”她轻问,柔荑抚着他头上缠绕的白巾。
  石炎官瞅着她,一动也不动。她知道他正在看她,因为他的眼眸墨黑得像潭深湖,其中原原本本地映照着她的倒影——一张好忧心、好牵挂的容颜。
 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?她担忧着他,是天经地义的……因为她目前的身份正是一名以善为本的出家人,出家人慈悲为怀是无唐置疑的。
  石炎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光头,动作自然而顺畅。
  “你——”她惊喜,难道……
 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,冷冷溢出无温的三个字:“你是谁?”
  眸里映照出来的石炎官开始剥落粉碎,仿佛琉璃坠地的清脆响声,取代了耳畔边仍回荡不休的那三个字……
  那个搂着她轻轻安抚的石炎官,那个总想恶霸地改变一切的石炎官,那个看似鲁莽却拥有温暖胸膛的石炎官……
  现在,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陌生、茫然,以及——
  落泪的自己。
  * * *
  好冷。
  因为腊月已至,穹苍缓缓飘降大雪,掩去土匪山上的一片翠绿郁林。
  好冷……
  因为每个大夫来了又去,去了又来,留下的答案却都相似得令人心寒——束手无策的摇头叹息,以及“另寻高明”的推诿谦语。
  东方流苏端着漆黑的汤药,在通往石炎官房舍的檐间停下了脚步,仰望着似雨不断的皑皑白雪。
  这么洁净无瑕的颜色,是冷的……
  为何与它呈现对比的黑,也能产生相似的冷冽呢?
  算算日子,她与白眉师父所约定的三月之期已到,她没有回去拜师,就算回山去见师父,她隐约也能料测后续——白眉师父不会收她为徒……
  三个月后,若你还是这般坚决,老衲必守承诺,收你为徒。
  但她动摇了、迟疑了……
  她仍在这里,等待石炎官痊愈,无论是身体上的伤或心灵上的缺。
  将近半个月来,石炎官几乎不曾试着向任何人询问记忆,他甚至表现出一脸兴趣缺缺的无所谓样,仿佛记不记得起过去的自己,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事。
  惟一明了石炎官空白记忆的青魈,因伤势加剧而被流苏强迫卧床养病,一方面她也担心着激动的青魈会吓坏了石炎官。
  她迈开莲步再走,微仰的螓首始终落在苍茫天际。
  石炎官的房门未曾落闩,她远远便瞧见石炎官撑肘,望着窗外发呆,虬髯胡下的五官是难以分辨的模糊。
  “我要进来了。”她出声唤回石炎官的注重,递上药碗给他。
  他厌恶地皱眉,仍乖乖拧着鼻强灌下满满苦药。
  “好乖。”她奖励地夸赞,“今天觉得怎样?头还疼吗?”
  他摇头:“不疼,但不舒服。”只觉得头轻脚重,好像在脖子上顶了个空脑袋。
  “再过一阵子情况就会有所改善。”她收回空碗,避开他的眼——她不喜欢凝结在他眸间,黑色的冰雪,“你方才在想什么?努力要回想过去?”
  “什么也没在想。”他诚实回道。
  “你若真想忆起过去,不妨和寨里的兄弟多聊聊,或许能激起你片段的记忆。听小七说,你都不问任何关于自己的过去。”
  “我问了。”可是他才问了一个问题,所有家伙都号啕大哭地奔出房门外,她还奢望他能问个啥鸟蛋?
  即使丧失记忆,石炎官造口业的恶习仍根深蒂固。
  “你问了什么?”
  “我问他们‘你是谁’,结果他们,哭了。”他还记得某个名唤“乳鸽”的男人一脸晴天霹雳,“哇”的一声就爆出大哭,以及一个叫小七的年轻男孩哭得声嘶力竭……当然还有现在眼前这名尼姑打扮,却在头一回听到他的问句时悄然落泪的她。
  害他现在压根不敢开口询问问题,就怕再度伤害这群易碎玻璃心。
  “喱。”她轻应道。她知道众兄弟的感受,也明白为何大伙会悲从中来……因为石炎官的眼神着实陌生得令人寒心……
  流苏再道:“小七已经透过飞鸽传书给你二哥和女儿,若他们到了山寨,你能想起的画面应该会更多,或许你的记忆会不药而愈,你也别太心急。”
  她转身欲走。
  “那你跟我,是什么关系?”他唤住她的脚步,顺手拍拍自己右侧的躺椅,意示她坐下来。
  因为脑部的撞击,让石炎官说起话来断断续续。
  “朋友吧。”她仍立在原地不动。
  “为什么,回答得好怀疑?”石炎官将站离他一步之距的流苏拉到躺椅上坐定,恶霸的土匪性格在潜意识中表露无疑。
  “因为我并不是很认识你,除了你的姓名及某些个性外,我对你一无所知。”她低着头,把玩衣裳上的丹红流苏。
  “可是那天,你也哭了。”
  “因为是朋友,才对于你的遗忘感到伤心。”她一顿,“不仅仅是我,全寨里的兄弟亦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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