智慧的灯 第51章

  “不怎么相信,但是,大家都那么说得有声有色的。蜜斯凌,你相信风水吗?”
  “我只相信我的一双手,我想,主宰人的一生最真切的莫过人的一双手。”我微笑着说。
  “可不是!”杜妩媚把湿淋淋的手擦在蓝布长裤上,“如果有风水,撒颗种子在石块上,也会开花结果哩!”
  “但是,”陈宏因歪着头思索着说,“难道我们中国人历史悠久的风水说,就半点道理也没有吗?”
  “道理不是全没有的,”我说,“但却不是一般人相信的那样。我以为最主要的是给人‘信心’,信心是克服困难走向成功的最大的因素,你们说是不是?”
  我们到了惠山麓,看见广场上挤满了人,真觉得刚才那石板巷里静悄悄地,原来人们都来这里。队伍混入了人群中,全都不见了。陈宏因在我们几个人前面引路,来到这迂回曲折的木桥上。桥畔坐着好几个乞丐,我们看见一个假装的瞎子,正偷偷地张开一只眼睛,察看一个小脚老太婆给他的钱币,不觉都笑了。陈宏因告诉我们这儿的乞丐总是受到特别优待的,只有伸出手来,没有人不立刻施舍;所以乞丐特别多,也都十分吃得开。一回有个老乞丐死在破庙里,乡人发现他所积蓄的钱够盖一座房子。
  “相传有一个故事,”他继续说,“大约是一百多年前的时候吧,八仙中的吕洞宾化身成一个叫化子来到这广场上。一个自私的大腹贾不但不给钱,反踢了那个叫化子一脚;但是他的脚立刻麻木不动了,一时呼叫连天晕倒在地上。那叫化子现出吕洞宾的真身,劝导世人应该乐善好施济贫救苦后,手中的尘尾只一拂,冉冉地腾天去了。”
  “哼,这只是因为那大腹贾既激动,又加上,中风了啊!”杜妩媚说。
  “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故事,使人们知道应该帮助贫苦的人。”王眉贞说。
  “是呀,然后‘叫化子’也列为一门职业了,有眼睛的人也可以假装瞎子,不用做工,死后剩下来的钱够盖一所房子,陈宏因也不必研究什么化学了。”这又是杜妩媚。
  “我吗?我倒不想——做——叫——化——子。”陈宏因慢吞吞地说,“蜜斯凌,你以为怎样呢?你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吗?”
  我笑了笑,说:“我们不必计较或者研究这一个故事是不是真实的,因为,说这个故事的人的目的是在教导人向善,虽然所利用的方法不免近于肤浅,却很能迎合世上一班人的思想。就像小孩子不知道睡眠对自己的好处,做母亲的只好骗说门口有只大野狼一样,我们听起来觉得好笑,但那小孩子就能乖乖地睡了。这种做母亲的苦心,真是不可厚非的。如果因此引得一些健康的人来假装残疾,那是他们自己的损失,我们只有在心里为他们惋惜。事实上,最使我心中感到惋惜的是:善行本身便是一种酬报,恶行本身也就是一项惩罚。为什么世人不明了这道理,却要等到善恶因果的故事出现和,才想到应该行善,真是多么愚蠢啊!”
  “你说的话有道理,凌净华,”杜妩媚说,“但是我觉得,相信这类故事然后行善的人也就算不错了。最糟的是有种人听了这类故事后只知道嗤之以鼻,就像那些刁顽的孩子知道大野狼的故事只是母亲虚构出来的,那才是不可雕的朽木哩!”
  我们挤在一只大木桶旁看着桶里的许多拇指大的小乌龟,一转眼,陈宏因和杜妩媚俩都不见了。迎面一阵香喷朋的鸭子的气味,王眉贞转过脸来对我一咂嘴,我们都笑了。
  “我饿了。”她说。
  “我也饿了。”我说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。
  “我们得吃了,回头才有气力爬山。”
  “到哪里去吃呢?就是这鸭子煮什么的,好吗?”
  “来!”她拖着我就跑。
  鸭面的担子黑得像涂墨一样看起来不顺眼,但铁锅里又热又香的面实在够劲,我们眼睛四下张望着看没有人注意这才接过两碗面,躲躲闪闪地来到一块大石碑后面。王眉贞告诉我安心地吃,就是他们先登山,我们也会找着路跟上去的。
  这边空地上又彩色泥人地摊子,一只只本地名产地泥人立在地上,吸引游客用藤圈子扔着套上来赌输赢。一个大肚皮地中年男人把藤圈一个又一个的扔,总没有一次套得中。这次看它摸摸肚皮,擦擦汗珠,扔出了第十八个地藤圈;卖泥人的女人笑了,我和王眉贞笑得差些泼出碗里的面汤了。
  这时广场上、桥上、泥人地摊前都不见同学们的踪影,王眉贞说几分钟前好像听到吹哨子的声音,记起来谁也没带哨子,我们又不是小学生,不觉胆子又壮了些。干脆再吃两碗芝麻糊,买了两根竹杖,到喷水泉旁洗了一会手,把蓝布长裤脚管挽上两三寸,拍拍屁股上的灰土,准备登山了。
  踏上崎岖不平的山路,爬了好一阵,还不见同学们的踪迹。王眉贞算定他们已到了三茅峰,吩咐我回头如果有人问我们为什么没跟上队伍,只说在“天下第二泉”喝了茶。我以为吃鸭面不是什么秘密,既然她坚持,只好答应了。太阳光虽然不烈,但运动使我们出了一身汗;脱下毛线衣,搭在挂在肩膀上的手提包上。手里的竹杖大有用,省了好些气力,王眉贞却用来到处乱敲,树干上敲几下,说讨厌那“某月某日某人到此一游”地字样;树根上敲几下,说听听看底下有没有藏金。我问她怎样从声音分别出树下有没有藏金,她的竹杖敲到我的头上来了。
 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地,倒十分自由自在。王眉贞的兴趣好像只在说话和野花,口里边说手里边采地集了一大束,说要为我编一顶花冠。但是好半天编不成,气得全把它撒了。碧绿不波的太湖水在脚底下,几艘帆船像恬静的天鹅。太阳变成红的了,把什么都渲染上红的。王眉贞发了呆,卷曲地发蓬松地飞扬着,成了一个非常美丽而又突出地剪影,衬在人间画工调抹不出的色彩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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