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何时改元?」
「二月六日,改元建文。」
「建文?」轻轻咀嚼那个崭新的年号,他眯起的厉眸凝着一丝玩味。「新帝是见先帝杀戮太甚,才改了跟洪武背道而驰的年号?」老子狠绝,孙子仁爱?倘若让朱元璋知道了,该哭该笑?
「太常寺那位说他欲行宽政。」水嫣拧起黛眉,脸上净是厌恶、嘲讽的笑。「才坐上龙椅没几天就迫不及待陷害亲叔叔,行宽政?假仁假义的贱人!」
朱允炆于去年五月登极,当月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削了周王,到了十二月又削了湘王,燕王再沉默下去的话,难保不会成为第三个被废黜的藩王。
「水姑娘,何必对新帝如此不尊不敬?你我皆知,就算新帝不走这步,王爷也会逐步鲸吞应天府。」噙着凉薄笑意,他就事论事,淡淡回讽:「新帝是贱人,那么,王爷也高尚不到哪里去。」
谁都知道,朱棣若不弑侄逼宫,难图大业。
站在权力面前,亲情从来都是最微不足道的。生于帝王家,即便是出自同一血脉的至亲,也可以为着一点点利益翻脸无情,踩着亲手割下的血亲之首平步青云,如斯残酷,自古以来都是史册中的血腥。
朱棣与朱允炆的叔侄之争,没有谁对谁错,只有成王败寇的终局。
「少对我满口仁义道德!他不仁在前,王爷不义在后,我有何不尊不敬之处?当他废了周王,断了王爷最亲近要好的手足,你能体会王爷有多痛心吗?」水嫣撕裂了一贯的冷傲,深深不忿旁人道燕王的任何不是。
长孙晋轻敛眉间的厉色。
是的,他怎能忘了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弟?其情谊之深,绝非其他兄弟能比拟,或许,这群朱家人只为求自保,可惜,他们都只能以自相残害来成全自身安乐。
「王爷当真决意举兵诛讨,也是那贱人自招的恶果!」
「真要起兵……王爷的确有胜算。」他抚颔,深深思量。
一旦朱棣将野心付诸行动,战役未败,必先扣上悖乱之罪,但明室的名将已被朱元璋悉数诛除,以朱棣强悍的军队来筹算,这一战,未必不可为。
他的心,终究还是向着朱棣的。
水嫣大喜,诚挚道:「王爷万事俱备,只欠你长孙晋这道东风。」
燕王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,不然,就算他成功逼宫,也只落得乱臣逆子的千古骂名。
「这道东风要不要吹向燕京,端看水姑娘的造化了。」勾起慵懒的笑,他重复再问:「你到底跟我娘子说了什么?」
事关燕王今后的成败兴废,她接受他的胁制,爽快回答:「我对她说了自己的姓名,问了你怎地不给我回信,告知她你对我有诺在先,暗示她别拦着你不放。」
天杀的!她把话讲得这般暧昧干啥?!他气得想徒手劈断一屋子的桌椅!
「晋少爷,明日辰时,我将与你一同启程。」为免生出更多节枝,她漠视他嗔怒的眼色,只管约定时辰,不容他再耽误下去。
「水姑娘难得下江南,就在舍下好好待上一阵子吧!」长孙晋狠笑。「我回燕京以后,有劳水姑娘留此好好照应内子。」
「你凭什么命令我?」
「就凭我即便先斩后奏要了王爷的人,王爷也定必欣然同意。」从容报复她方才对妻子的失言,他直击她的要害,冷笑道:「你我一旦摆上王爷的秤秆,孰轻孰重,你心中有数。」
娇艳的雪颜怔住,敛下的眸光漾出了缕缕哀戚。
朱棣真在乎她,就不会把她推向敌人的怀抱了……这飞蛾投火般的一厢情愿,她不悔不怨,只执着他可否予她更多的注目?就算只是浅浅一记的侧首微笑,她为奴为弈也甘之如饴。
轻松地溃乱了女人最大的心绪,长孙晋撇唇,不待她颔首便拂袖而去,急着去跟心爱的娘子澄清那一连串天大的误会。
★★★
「明日就十五了……为何不待十五后才来?」
盈盈幽叹低回于夜色里,容云趴在窗子前,仰着小脸,对天上的月娘说话。
「让我再快乐几天不成吗?为何偏要选这天?害我……」不晓得该怎么办才是。
杭州怕是去不成了吧?真想不到他会提前给她这么大的「惊喜」。
「你在对谁说话?」
突地出现眼前的魁伟身影,让她一僵,她迅速别开脸。
糟糕,方才那些没志气的话……全让他听见了吗?真气人!
她也不奔去上门闩,随他推门而入。先前已负气离开大厅了,她不想再干出那种没气度的事来。
「云儿——」
「你怎么来了?」看着匆匆赶来的男人,她刻意打断他的话,一脸若无其事。「人家一个弱女子迢迢千里地为你而来,你怎地不好好陪她叙旧?她会留宿对吧?有什么需要我去张罗的?」
「她只是有事找我,你别想太——」
「啊,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她过门?长孙二爷的第一个妾,你打算怎么着?我看还是弄得铺张些,这样比较光采。」她仍是不温不火,还主动帮他出建议。
一个姑娘家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,如斯殷殷情切……他会纳妾吧?那好,她没半点异议。
酿郎 第39章
CopyRight © 2020 本作品由格菲言情小说网提供,仅供试阅。如果您喜欢,请购买正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