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君剑 第38章

  九弟杨漱言偏头想了一会儿,「现在大概已经过了雍州……咱们没日没夜的赶,应该已经走了有七百里的路程了吧,就快回到白杨庄了。三姊,妳管这个做什么?妳身上有伤,快别出来吹风啦。」
  她温然一笑,然后退回去,安顺地松下帘子。
  --原来,已经距离他有七百里之遥。
  那么,她也该学着去忽略。他是怎么看她,都将不再重要了。
  第八章
  终于在阔别数月后回到白杨庄。柳陌再次踏入她从前的卧房,房内的摆设仍和少女时一样,唯独原来放着焦尾琴的琴案,如今上头已是空虚。
  她失神地打开窗看着外头景物,窗外依旧飘着雪,如同她离开他的那一夜。
  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……
  直到冷风吹冻了她的手,她才回过神来。关上窗,将寒意全然挡在门外。既然已经恍若隔世,就不该再想。
  方才见爹时,也听见二哥提起,已派人把十三弟的骨灰从寒玉庄带回来安葬。她想着便起身,去看看这个早夭的小弟也好。
  披上裘衣,柳陌足履轻点,七分隆雪中,往杨家墓园而去。
  墓园中一片银白,虽是这几日新掘的坟,也早为纷飞白雪覆盖得看不清了……
  她找寻着,蓦然,见到一个人影立于风雪之间。
  柳陌心中叹了口气,望着前方人影,缓缓走过去。
  在墓前放了刚剪下的几枝白梅,她默默与少年并立。
  「十三这个人,三姊最清楚了。」站着的少年忽然开口,嗓音划破长空。「明明很爱热闹,却偏装作不在乎。所以从他回来,我每天总要来陪他说说话,免得他要到我梦里来打扰我睡觉……」他咕哝着,愈说愈小声。
  「嗯。」柳陌应了一声,沉默片刻,说道:「十三弟知道九哥待他最好,他若到你梦中,也是要谢谢你。」
  「是吗?」杨漱言喃喃,一抹苦笑。「他若到我梦中,我定要好好骂骂他……」
  「对不住,我没能救他。」柳陌垂下眼帘,就算在爹面前,她也不曾说过这话。
  或许唯有此际此人,能与她有相同心情。「他走之前说了一句话:『我是鸳鸯』。你还记得吗?从前他让你逗得开怀。」
  杨漱言默不作声,他蹲下身,起了火,一张一张将手中冥钱对折,燃烧。
  凝视着焰焰烈火许久许久,他才又开口。
  「如今我才知道,为什么爹从小就不让十三弟露面。他这样孤独,原来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替爹做事,然后莫名其妙的死。」
  「漱言,有些事,只能说身不由己。」
  「身不由己?就像妳吗?」望着墓碑,他轻声道,语气彷佛换了一个人。「三姊,我一直认为妳聪明,但妳为爹牺牲了这么多,最后又得到什么?」
  「爹那样疼我,我难道不该为他做点事吗?」柳陌轻声坚定地说,这是她始终不会改变的答案。「只要爹开心,只要他回复以前的风采,要我做什么……都好。」
  杨漱言闻言,抬起头看她,眼神有一丝疑惑。片刻,又低了下去。
  火光转微,许久,他才又开口:「三姊,」神色迟疑,「他……死前痛苦吗?」
  他?想起那个狱中孱弱的少年,和他满身因为严刑拷问而带来的伤痕血迹,柳陌怔了怔,垂下脸。「他服了毒,药性很强,走得平静。」
  少年沉默半晌,点点头。「那就好。」
  火星终于熄灭,他起身,笑着抓起一把纸钱,洒向天空。「没有想到爹会把我献上的毒给他。我最得意的毒,竟然用在十三弟身上……」
  少年的声音清冷,听在柳陌耳里更觉无比苍凉。她一抬头,只看见天地荒芜,雪片与白纸片飘散四周,再也分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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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没想到会再相见。其实更精准一点的说法,应该是她没有料到会在自家的庄院里与他重逢。
  「洗尘寰。」狭道相逢,不无诧异。但是柳陌示礼地点个头,便要错身离开。
  洗尘寰迈开箭步,拦住去路。「我听说妳回来了,就赶着来看妳。」
  「哦?」她仰头木然地回望他,似乎不怎么戚兴趣。
  「到头来,该在一起的还是会在一起,谁也拆不开。」
  他容色跃喜,像个急着邀功的孩子。
  柳陌皱起了秀丽的眉毛。「这话是什么意思?」
  「意思是,我们就快要作夫妻了。柳陌,妳开心吗?」
  「谁许的媒?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。」
  「还有谁?在家从父,当然是妳父亲亲自答允的--」
  「不可能。」柳陌断然截断洗尘寰的话尾,原本的无动于衷裂出缝隙。
  「柳陌,妳是不是担心依我们两家过去的关系,不会得到妳父亲的祝福?这个妳现在不用担心了,因为我付出的是妳父亲绝对会满意的聘礼。」他执起柳陌的手指,温柔地放在唇边轻触,安抚着躁动的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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