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花 第35章

  大夫结束了灌水催吐的漫长抢救,喂赫连瑶华含下几颗解毒丸子,吩咐众人好好看顾,才退出房去。
  赫连瑶华白似雪的脸庞仍可见其饱受痛楚折磨,她深瞅他,泪花迷蒙,心疼如绞,他握住她柔荑的手劲已轻,应该说,他连“握”的力量都耗尽,五指依旧交扣在她指节之间,她忍不住掬起他的手,贴在泪湿脸颊边。
  第一次,她无法汲取到他炙烫的体温。这只大手,总是暖呼呼的、总是轻佻顽皮的、总是温柔小心……现在却软绵无力,冷得像冰。
  她不该伤他……该喝下那杯参茶的人,是她……她挣扎在娘亲与他之间,她觉得痛苦、她想逃避、她想从这道难题中解脱,可是她不知道,伤害他竟是如此疼痛之事。
  娘亲说的,将药倒进茶水,所有委屈及辛苦就能放下,她就不再痛苦……但没有,她没有得到半丝快意,痛苦亦毫无减少,不单单仅是伤人性命后的自责后悔,还有其他的混乱情绪充塞于胸,胀得又闷又难受——
  那是什么?
  在她见他受苦时,心慌、心乱、心如刀割?
  在她见他吐血倒下时,以为永远失去他时,心寒、心痛、心胆俱碎?
  是什么?
  白绮绣知道了答案,她的心,逼她正视它。
  老天,她爱他……
  她爱上他了……
  她骗了娘亲,更骗了她自己。
  不爱他,是个天大谎言,她不敢坦诚面对的谎言,她以为嘴上否认,就代表它真的不存在,怎知情感的萌生,谁都控制不来,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,不能爱上赫连瑶华,却仍是深深陷入他所编织的情网中……
  白绮绣为此迟来的惊觉痛哭失声。
  没人敢将她独留于赫连瑶华身边,怕她再度对他不利,两派持着相左意见的人马,在房前小厅争执。
  “应该先将她押进暗牢,再行处置!怎能让她继续留在少爷身边?!万一她仍想伤害少爷怎么办?!”这方,坚持逮捕她。
  “少爷交代过,谁都不能动她,你们谁敢违抗少爷交代?少爷醒来发现她被关于暗牢,若大怒,谁负责?!”那方,对少爷言听计从。
  “只是押进牢里,又不是要拷打她,少爷醒来再放她出来不就得了?!”
  “少爷的脾气你们不知道吗?他绝不留无视命令的下人待在府里,更别说少爷此时硬是握住少夫人的手,摆明就不容任何人带走她。”
  双方仍在吵着,小厅一时之间闹烘烘。
  “都别争了。让她留着,这是少爷的命令。”德松出声。
  当夜,德松守在另一边床侧,算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。曾待她和颜悦色的德松,也难掩不谅解的责备肃穆,不过他没有开口质问她为何这么做,那并非他的职权。
  只有在听了她一夜未止的啜泣声后,淡淡说了一句:“既然都动手想杀他,又何必矫情为他掉泪。”
  他不是提问,她也没有回答,各自存着紊乱思绪,在漫漫长夜里,守着一个对彼此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男人——她的夫君,他的主子。
  黑夜终于过去,晨曦破云而出,洒了园内池塘一片金亮灿灿。
  远方鸡啼鸟叫,声声清亮,催促一日辛勤活动的开始。
  赫连瑶华醒过来了,带着满脸倦意及苍白,细微暗哑的呻吟溢出疼痛的喉,他甫轻轻动动手指,白绮绣担忧的憔悴脸孔立即倾近他。
  “绮绣……”他沙哑喊她,她感觉他努力收紧五指,要确定她仍在他掌心,他安心一笑,又闭上眼:“我梦见悬崖……我抓不住你,你从我手中滑出去,底下万丈深渊……幸好……只是梦。”
  她喉头一梗,好不容易才缓下的泪,又颗颗滴落,掉在他与她交叠的双手上。日所思,夜所梦,连在梦中,都还担心着她会失去他的庇佑而被府中其他人擅自处置吗?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?要不要……唤大夫过来?”她颤声问。
  “水。”
  白绮绣匆忙要去倒,德松早已斟了碗清水,递过来。她投以感激眼神,但德松的神情明显在说,他不信任她,才不让她碰水,不给她动手脚的机会。
  此时的白绮绣无暇去感到难堪,她扶起赫连瑶华,小心翼翼以碗口抵在他唇间,慢慢地小喂一口一口……
  他喝得不多,应该是腹内仍觉不适,吁口气,摇头不喝了。
  “……我去请大夫来。”她知道德松不会擅离职守,当然更不可能留她与赫连瑶华单独在房,可她又担心他的身体状况,便决定由她跑一趟。
  赫连瑶华完全没放手,他懒懒张开眸,凝望她,嗓依旧沉哑:“叫德松去,你留着。躺这边。”另一只空闲的手,试图拍拍大床左侧空位,但力气微弱,要她爬上来。
  “可是……”白绮绣正要开口,却听见德松转身离开的脚步声,她呐呐回头,德松早不见人影。
  “绮绣。”赫连瑶华轻捏她的手,催促。白绮绣只能顺从他的意思,撩着裙摆,横过他躺卧的高颀身躯,爬进床铺内侧,跪坐在那儿,他又说:“躺下。”
  她迟疑,此时不该是温馨的依偎。
  他应该要责备她,应该要仇视她,甚至应该要处置她……不是这样虚弱噙笑,哄着她躺进被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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