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枣 第16章

  「你变回原形,在屋外海草里随便窝着睡吧。」
  「这是人话吗?」丧尽天良了呀。
  「我龙嘴吐不出象牙,照办就是。」蒲牢下。仰高高,据傲无礼。
  「误交损友呀……」
  这五字血泪,冰夷哀号的次数,十根指头都数不完。
  
  头一次在海中过夜,身下所躺并非竹席木板,而是长蚌形的床;身上所披盖的,是人间织造不出的细腻蛟捎,柔软无比。
  本以为自己该会一夜无眠,没想到酸硬的身子一摊平,睡意立刻袭来。
  算算她已有两天一夜没合眼,倦,是理所当然。
  今日的折腾,超过她的负荷,淘尽浑身力气,她埋入峭枕,意识渐扬。
  海底很静,没有风声飒飒,没有虫鸣卿卿,她睡得很沉,无梦干扰。
  也许,并非无梦,而是,她仍在梦里。
  这一切,全是做梦?
  醒来后,才会发现,没有河蛟、没有娶妻、没有龙骸城、没有蒲牢……
  没有……
  一阵巨响,青天霹雳般传来,像暗夜突雷惊醒了她。
  「打、打雷了?」她惺?讼茫然,眼皮沉沉,勉强半开。
  眼前是海,颤颤巍巍一片,她还陷进蚌床间,簌皇削宁在双手里。
  不是做梦,是真实的。
  雷声没有止歇,规律起伏,时而响,时而消 ,静冥海夜间,分外清晰。
  想睡,也睡不着了。
  她下床,循声而去,要看看这海中雷声,从哪儿来?
  冰夷的住居不大,螺屋内区隔出上下空间,客居在上,主居在下,环形的石阶引领她下楼。
  回荡在小小厅里,雷声更显巨大。毫不费劲,找到了源头。
  没有门扉的房,几串水沫成为屏障,隔出厅与房的分野。
  她探头进去,里头正轰隆隆作响,畅快淋漓。
  睡在蚌床上,是蒲牢。
  他浑身赤裸,丝丝蓝光透窗洒下,落在发肤间,突显结实肌理,一块一块,债张起伏,月要卷薄峭,一抹阴影,勉勉强强掩蔽住腿间雄伟。
  粗壮右臂横在额上,发丝撩乱,光与暗,交错脸庞,高挺的鼻梁最是突出。
  纤声雷动,来自于他。
  她没听过有谁的纤声同他一样,这么的……爽刺。
  好吧,她见识浅薄,只与爹和爷爷这两名男性同住过。
  对爹的记忆,太浅太浅,忘了爹是否也会打纤,她爷爷则在小酌几杯之后,睡得深酣,偶尔会发出几记重纤,绝不至于如蒲牢这般惊天动地。
  她走近了些。
  发现他身上有红光闪烁,一点、一点,像忽明忽灭的星火,定睛细看,才知是鳞。
  非常漂亮的色泽,艳红炫丽,辉映着光,在他手臂上仿似燃烧。
  眼前景致虽吸睛,但一声声巨鼾足以催坏所有绮丽。
  红枣双手捂耳,沉沉雷纤,仍是穿透指掌而来。
  「太可怕了……这鼾声……」连她的呢喃都轻易被盖过去。
  医家子孙的本能,四诊之法,望、闻、问、切,基本所学立刻用上。
  是脾胃虚弱所致?
  抑属肺气不足引起的打呼?
  若为后者,又得细分是「外来病邪」或「内伤」——她需要替他诊脉,才能确定。
  微暗的房,突地,亮起两颗火红的光。她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,喉头已遭童力捏住。
  可怕的狠劲、锐利的刺痛,陷入颈肤。
  她喊不出声,被拧扯、被擒捕、被反制在沉重、巨大的压迫之下。
  活命气息瞬间遭人阴断,入气出气无一可获。
  「是你?!」
  喉上的钳制,蓦然抽开,熟悉的悴啧声,介入她逐渐朦胧的听觉内。
  那两颗火红的光,原来并非光。是他的双眼,恫恫如炬,血红色的瞳。
  蒲牢手一挥,室内通明,她呆呆躺在贝床上,脖间五条爪痕狰狞,泪出了鲜血,融入海水。
  「你大半夜不睡,跑到我床边做什么?!」他睡熟归睡熟,兽的警戒本性,丝毫不松懈,身体比意识更敏锐。
  他差一点……只差一点点,就捏碎她的颈子,像捏碎一块豆腐!
  猛然想起,他匆忙帮她抹去脖上伤口,嘴里碎碎直念。
  「我睡看时,身体的戒备会更加敏锐,也更不懂手下留情,这种时候,偷偷摸摸靠过来,小命不想要了?!」他骂看她。
  「你在打呼。」
  「嘎?!」
  「像雷声那么大。我是被吵醒的。」她神情淡然,只有他抚过伤处时,感到疼痛,不由自主嘶息,但也仅是细微的轻颤,半颗泪水都没流。
  「瞎说!我我、我才不会打呼哩!」他严厉否认,脸上不自在的神情,以及显而易闻的结巴,已彻底出卖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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