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神与忧(下) 第52章

  他那时听着,不知为何,脚底一直有股寒意窜上来,直直抵达心窝儿,冷得心脏一颤。
  很快地,他单纯又想她去别条河里洗衣服,他就去那条河里泡脚呀,有何差异呢?
  这么想时,那股寒意就轻易消失了,他又能乐呵呵朝她笑。
  为了得知是哪条河,他坐在迎娶她的大红花轿顶上,随她一路被抬进了新家。
  抵达目的地,新娘还未被扶出轿,府里冲出一队人马,杀气腾腾,不善之意,连他都嗅得鼻痒。
  为首男子,一身红莽袍,指着轿子便骂她是不祥妖人,尚未进门,竟已克公婆,让两老先后出事。
  一是匆匆走下台阶时,不慎踩空,跌伤了右脚;一是方才在招呼宾客,敬酒之际,被一口烈酒呛昏。
  除此之外,继续细数多项攸关于她的传言,条条皆控诉她的异于常人。
  而那些异于常人,就红狐看来,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尔尔一一她看得见无形之物,与它们说话、她能凭靠着肢体碰触,听见对方的心音一—但似乎,在人类眼中,是相当严重的重罪,至少,红狐由周遭群众的神情中,看出了这项事实。
  红狐听鱼巧巧说过,这桩亲事,是双方母亲订下的指腹婚,儿时她与男方见过好几次,也常玩在一块,后因男方举家搬迁,联系渐少,但仍约定好,巧巧满十五岁时,便来迎娶。
  本是件喜事,最终的收场,是新娘子未曾落轿,又给人循着原路给抬了回去。
  回头轿。
  他听见有个满脸涂白抹红的妇人,这般说道,口吻自是不太好。
  但他不解其意,只知巧巧不用去别条河洗别人家的衣裳,他心里颇欢乐,坐在轿顶上还能哼歌。
  轿子抬回鱼家,等待着的,却是另一场风暴。
  坐回头轿返回娘家,对一个女人名声,是最严重的折辱,街坊居的指指点点,加之送亲队伍中,目击现况之人,不在少数,流言蜚语,炸开的速度谁人能挡。
  他们说巧巧是妖,他也希望她是,若她是妖,就能陪他长久一些。
  但她依旧是人,像寻常人类一样脆弱,会老,会死,会有走到终期之日。
  鱼巧巧坐在房中,喜帕已揭在一旁,不知是不是她身上嫁衣太艳,那鲜赤的颜色,润进了她眼中,他觉得,她双眸看起来也红红的。
  她朝着他一笑,淡淡说,她还是要走了,不留在这儿,给爹娘丢脸。
  后来他才知,她所谓的走了,是被送入佛寺,一头乌溜溜青丝,从此常伴青灯古佛。
  那么美的黑发,披散在她笑靥畔,水光银粼相衬,发泽耀眼炫目,有好几回,他都快忍不住想探出手,去轻撩她肩颈那泓墨嫩……
  现在,一绺一绺,失去生息,落得满地皆是。
  他不懂之事太多。
  一只妖,如何能明白人类种种行为举止?
  他不懂,为何她没嫁人,却必须被送进这处枯燥无趣的地方?
  他不懂,为何不能切回到原点,她仍是梳绾轻髻的浣衣丫头,哼着教人悦耳的歌谣,在川面银亮间,与他说说笑笑?
  他不懂,为何她不再是巧巧,而变成了「妙善」。
  他更不懂,为见她如此逆来顺受,他会这么愤怒、这么椎心、这么的……痛。
  这股名为「不懂」的怒火,无从发泄,他想了又想,觉得始作俑者最该负起责任。
  于是,他乘着冻骨夜风,杀至本该成为她去家的那一户,想替她出气,更替他自己出一口气。
  到了那儿,刺眼的双喜剪字,并未卸除,贴满各窗扇,红彩仍旧随风飞扬。
  那日指着花轿痛骂的男人,挽着另一个新妇,正在行交拜礼,满园净是交谈言笑的宾客。
  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
  哪有为什么,男方早已另结新欢,有意解除儿戏般的婚约,于是借题发挥,将一切归然于女方,如此一来,既能不失自家颜面和名誉,又能理直气壮退婚,再娶真正心仪之人。
  红狐发狂了。
  他将那个男人,像满园子被他撕烂的红彩那样,撕碎得拼凑不回原样,男人喷溅开来的血,点点滴滴,洒向贴有喜字的窗,血珠似泪,泪落一道道蜿蜓的痕。
  他浑身沾满男人的血,回到了她所在的佛寺,风中,弥漫浓浓腥味。
  听闻他所作所为,她非但没有感谢他为她出气,她甚至咬紧了下唇,重重担他耳光。
  「你怎能杀人?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呀!」
  他没被打痛,但被打得好,同样不懂,她为何生气?是为那个男人吗?
  她生气,他比她更火大,两人不欢而散,他转身便走。
  这一走,足足二十年。
  其间,虽曾数度兴起低头求和之念,却想起她为那男人掴他一事,硬生生掐断念想。
  当他最后没忍住思念之心,再度踏上佛寺,她已非他记忆中,青涩年轻的嫩丫头。
  她变得沉稳,变得成熟,变得淡然,见到久违的他,唇畔笑意,也仅仅浅浅。
  他不喜欢她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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