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总能以冷静的面目包装自己的真实感受。
但他,一个凡人,无惧她的冷漠与法力,当他以无比清澄的眸光直视她时,她以为自己几乎丝缕未着,心智全然赤裸。
她厌恶被他看透,竟也欣喜为他所知,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,对立得很彻底,唯一的法门就是逃避,教他别再乱了心。
她不需要感情,也不需要知己,接纳一份天地不存在的东西只有飞蛾扑火,永世不得超生。
沐殷的手牵引着她,寒音终于还是进入属于他的天地。
宣华殿植遍梅树,处处是清雅。
沐殷反手一伸,接起一朵卸下的梅花,握起寒音的柔黄,摊开手掌,那朵白梅置于她的掌心。
“手挽落梅,烦恼也落尽。”他的笑语,平静、有礼又保持一定距离。
寒音低头,白梅如蝶,盈盈停歇,她抚摸着柔软的花瓣,不知不觉感到心静。
毋需言语,毋需作态,没有你追我逃,没有你来我往。
坚持与孤傲已经失去意义,保护色不再需要。
寒音叹息,心一下子柔软了。
“所以你躲在这里,偏安一隅,孤芳自赏,如同梅树。”
沐殷没有笑,没有说话,只是瞅着她,坦然的眸色,没有多余的掩饰。
“你知道沐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,对吗?”寒音以鲜少的轻声说话。
“是的。”他的责任已了,剩下的只是抉择。
从来无意争取,何来退让?他只是让该落幕的闹剧结束。
是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了。
“你打算何时离开?”
“曲终人散时。”沐殷看向石桌上的古琴。若没有她的出现,打断他的曲终,他会消失,无声无息。
“曲终人散,不与任何人道别?”寒音脱口而出,尔后才惊觉其中流露出的感情无从掩饰。
话中隐含的情感极浅,无心人可能未曾察觉,然而沐殷并非无心人。
“你是北方圣巫女,我会离开北方。”省略了“姑娘”、“在下”的修饰,沐殷回应的是比她更赤裸的感情。
沐殷让自己保持着怜惜她、珍惜她的感觉。
不愿意跟她道别,是怕心中的不舍会引起强烈的占有,他一向自律,但对她,不能保证会否失控。
珍惜一份得来不易的情感,尽管他没有得到什么。
他对她的感觉太过复杂,复杂到害怕会破坏对她的尊重,自私的那份自我最想做的是不顾一切将她带走——他会爱护她、会占有她、会引导她,会让她共享他的生命而忘却一切。
忘却,不代表事实不存在。
若他这么做,是在逼她逃避生命,而不是释放痛苦。防堵水流只会造成更大的灾害,只有疏通水流才不会洪水成灾。
他曾经自私的想,只要一直怜爱着她,她就能够遗忘,但他不能保证他不会比她先离开人世,他不能这么自私地对待她。
他的决定也许不是最好的,但他必须离开却是不争的事实。
有朝一日他会回来,如果有缘,他会有更充足的时间,如果那时她的身旁已有个如意郎君,他也会笑着给予祝福。
他的心百转千回,皆是为她,情之一字若然种下,只有执着。
“你说得对,我是北方圣巫女。”寒音淡然回道,心里的苦涩只有自己明了。
她永远只会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北方圣巫女,她应该感到很满意,她原就不需要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“我要回天苍山……”寒音停顿,考虑着,才说:“你不再回来了?”
沐殷只是笑而不答,无风无雨。
唯有如此,他才能全身而退。
离开前会见到她,是个意外。
“既然如此,那就毋需道别。”寒音将无助包裹在冷漠的声调里。
沐殷毫不眷恋的表现,令寒音的心莫名绞痛。
毋需道别,因为自此之后视同陌路,后会无期。
“保重,姑娘。”
一声“姑娘”,恢复两人的距离,不让彼此显得狼狈。
姑娘,温和的表面隐藏的无情在这两字表露无遗。
寒音的心颤了一下,眸中有某种挣扎,咬着唇回视他的从容。
“寒音。”她道出她的名,似要教他牢牢记住。
像是被人打了一拳,沐殷的心也颤动了。
寒音。
她的名。
孤寒,弦音,微微启弦,便教人心乱如麻。
“保重——”
他同样迟疑,想到也许这一生不再有机会唤她的名。
“寒音。”
她听着浑厚的嗓音唤出她的名,她的感觉像是天降冷水将她当头浇下,无助得不知为何而乱。
白皙的脸颊悬下一滴珠泪。
轻颤着,无声无息,泪不成行,断断续续。
所有的因为所以都成了碎片,他可以伤害自己,不能见她落泪。
情系君心 第1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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