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。他又何需脏了自己的手?这种肮脏事,自有他人去做。魏鹰语睨他的眼已透出鄙夷。
“大人,贾立能为您争取的,只剩最后这一件事。”贾立已不再理会魏鹰语,忍了他三年,如今摊牌,根本无需将此人放在眼中。他来到大人面前,一字字说道:“若您现在交出名册,贾立即刻快马回京为您求情。如此一来,日阳姑娘的尸身便能交还给您,您也能回京了。大人,陈大人到现在还未放弃,只要您归还名册,回到他身边,一切就如从前不变。”
现在回想,还如昨日的事。贾立刚到江府时,小他一岁,少了点耐性,坐不住,无法陪他读书,劈柴挑水倒是在行;他没有其他兄弟,所以虽以主仆相称,心中早将他视为亲人。江兰舟羡慕过陶家手足羁绊,或多或少,是因心中总想着若有一日能与贾立恢复最初的兄弟之情,未尝不是好事。
望着他被蒙蔽的双眼,江兰舟不得不服输;心灵相通与否,与共度多少光阴、共同见过多少风景无关。很多时候他不愿承认,但与一同长大的贾立相比,钱大人派来监视自己的鹰语还比较对得上话。
分明想走不同路的两人,何苦彼此拉扯,就此断了吧。
江兰舟最后再看他一眼,说道:“三年前你暗中通报,今日又是暗中通报,也亏你不觉辛苦。往后不必暗中来去,过午后你回京回了陈大人,就说江某想法三年没变,他可以想想是该将所有在外的密探都灭了口,还是将我灭了口。”
贾立瞪着他,魏鹰语与陶知行也瞪着他。
许久不闻他回话,江兰舟双眼不离,冷声道:“若他派你来杀我,我保证不躲不闪。”
事情发生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。
日阳姑娘死了,他们在惠堂中验尸,接着贾立是内奸一事浮上台面,还不及反应,大人已叫上魏师爷与她上路,到齐玉县会审。陶知行十分混乱,但她只能默默跟在大人身后。
大人会带她一同到齐玉县,是因她是个仵作,而且他信任她,陶知行感觉得出来。面对红粉知己的逝去与护卫的背叛,她没有一处帮得上忙,所以她必须默默跟着,做该做的……说到底,这不就是仵作一贯的功用吗?
一开始她根本就不应该对一个活人起好奇心,回头再怨又有何用。
陶知行大步大步地走着,前头两人真的走得太快了,腿又长,她跟得辛苦。
江兰舟在前,右方是鹰语,左方应该跟上的陶知行落在了后头,他察觉到回头找人时,只见山腰上一个人影满头大汗,紧咬牙关,努力缩短距离。“在凉亭歇会吧。”他对鹰语说道,接着径自入了路边凉亭坐下。
他们三人一早离了福平,眼下天色尚早,就是天边吹来了几片乌云,就怕晚些要落雨了。待陶知行来到凉亭时,魏师爷正对大人说道:
“大人为何要对贾立那么说呢?”
“怎么说?”他们正在深山之中,亭外一片秋意,分明颜色相仿,但少了血味,仿佛真能冲淡印在了眼底的血泊。江兰舟示意陶知行入内,替他倒了杯水。
魏鹰语摇摇头,不觉大人记性有差到昨儿说的话今日已忘。“说您要将名册交与钱大人。”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名册交给钱大人?”他挑眉反问。
“……大人不是说您的想法三年没变?”一楞,魏鹰语问着。
“不想同流合污的想法三年没变。”江兰舟苦笑道:“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,我没有名册。名册在三年前就丢失了,我派出去的人被杀,依他的个性,不是在出事前把名册烧了,要不就是把名册吃了。”
……大人还有心情说笑?陶知行啜了口水,悄悄望着他扬得有些勉强的嘴角。“大人这么说,魏师爷哪里肯信?”连她都开始觉得,若大人把名册拿出来,随便交给谁,或许事情都会简单点。
话一出口,江兰舟与魏鹰语不约而同地睨向他。
沉默半晌,江兰舟瞅向一棵小树上的红叶,淡道:“鹰语,你信与不信,并非我能控制。可一本连存在与否都不知道的名册,连连害了几条人命,你可以数数。”
那话并不是对她说的,却字字敲进陶知行心中。
她对检验投入,但她并不是期待着有验不完的尸;因为了解一个人的死,往往伴随着有人心碎,有人生不如死。然她消极地想着自己无力阻止悲剧,所以只管验尸就好,不再去深思其它。
陶知行没有去想过,冷漠看待事情的态度,又何尝不是助长了悲剧的发生?如同那晚她分明见到府中有小偷闯入,却装作没看见。她只顾自己;她验尸是为自己,她找寻证据是为自己,她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自己。
……可能,大哥会让她离开日江,跟在大人身边,并不单单是想还人情,也不单单是想将她这麻烦鬼支开;在大哥心里,想必认为若她能成为大人的助力,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,或许有机会让她的自私自利,对这世上的某一人、某一事有些助益。
大人他……正因了解一本名册牵连太广,所以无法冷漠,无法草率交出。
那么或许,大人是认真的。当他说若贾立回头杀他,他当不躲闪,是认真的……可能就算不是贾立杀他,他也不会逃开,因为他死了,名册的存在就永远消失了——
“知行。”
头上传来大人的叫唤,陶知行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。
红妆俊仵作 第2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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