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她订了机票後逼迫自己喝酒,让自己陷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。
直奔台北家中,见到的却是龚诚的棺木。他走了,留下他的一些产业要给她和陶安然。
「你父亲是在员工聚会上暴毙的,心肌梗塞。」陶安然对她说,「你要节哀顺变。」
好久下见她,他对她说话相敬如宾。
龚慧安的母亲一直掉眼泪。还有父亲的另外一位太太,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
于春萍,只有三十出头,生了两个男孩子,一个八岁,一个才两岁。
龚诚没有留下遗嘱。但两个男孩子还是龚诚的亲生子,也有他们的应继分。
父亲走了,她卸下一个担子,也须担起另一个担子。
陶安然对他们夫妻之间的未来也心知肚明,「你打算怎么办?」
「我会留下来。」她必须做这个决定。因为这个家除了她之外只有幼儿与寡母。她勉强能做中流砥柱。
「我是说,我们之间?」
他已悟到一件事:龚诚一走,他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拴住她的理由,反正一切已名存实亡了,他也下必留恋。
「你要什么?」
她的答案冷酷、平和,命中要害。连陶安然平素这么稳若泰山的人也不免被她简短的一句话伤害了。
「你——何必说得这么无情呢?」陶安然瞪著她:「我哪一点对你不好呢?从当初你嫁给我至今,你多少次对不起我,我可曾有一句抱怨?」
他在翻旧帐。龚慧安因而恼羞成怒。她仍维持著表面的冷酷,但一连串恶毒的话语已像出穴的猛虎:「没错,陶安然,你已忍受够多,你何必辛辛苦苦费尽心血地维持一段没有爱的婚姻,不断强迫自己原谅一个不贞又不义的妻子?你当然是有目的的,现在,你可以检收成果了,你要什么,你尽管说!」
「瞧瞧你现在!」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:「你说话的样子像个财大气粗的泼妇!我告诉你,如果不是我,谁能跟你相处这样久?你当然可以继续你水性杨花、喜新厌旧的性格,可是你永远得不到幸福!」
「用不著你来诅咒我!」她也愤怒至极,因为对她来说,陶安然是她生命中第一个重大错误,潜意识里她总是如此认为。
「我会找律师跟你谈,0K?」
龚慧安沈沈呼了一口气,使自己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。
「好吧。」陶安然也觉得无可留恋。他是个男人,也不是个不成功的男人,
他终究要自尊:「就让你的律师跟我的律师谈!」
结果,她将父亲名下一个外贸商行的股份全给了他。
陶安然安然接受。这桩婚姻,他伤得也不轻,那些股份就算是代价吧。他最後只对龚慧安轻轻说了一句话:
「祝你过得好。」
「我会,也希望你如此。」
在律师监督下,他们各带了证人签字。阳光大好的日子,龚慧安穿了一袭白色洋装,衬得她清新可人,这一年她二十六岁,不算太年轻,也不算老,脸上仍留些许天真稚气,而深邃的眼中盛满莫名其妙的忧郁。
「慧安,」陶安然向前一步礼貌的和她握手道别,「你依然很美丽,会有很多人爱你。」
他这句关怀的话说得并不得体,使她心里不悦,「我不是弃妇,陶安然,我的将来并不需要你担心。」
「你误会我的好意,唉,如果你能把你的刺去掉,你会更美丽。」
「也许我本来是一只刺猬,我必须带著我的刺过活。」她微微笑道。「再见!」
「还是朋友?」
她点点头,镇定离去。
当然是朋友。不是敌人,就是朋友,她没有必要和他结仇,或是恨他。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,焉能言恨?
生命中的男人停停走走,她真的爱过他们吗?那些影子,已经随时光远去渐渐陌生。
她支开了所有的人,独自走在有菩提树的红砖道上。那是她念中学的时候最爱走的一条路。
此时是初夏,蝉鸣不已,每棵树上都有一群喧哗的乐队。
到底爱过谁呢?
在亮晃晃的阳光中,在此起彼落的蝉声中,她又沈重又轻快的走著,一边想
这个模糊的问题。忽而有一个人,又窜进她的心底,影像越来越清晰。
张静
那些蝉,好像也在叫著他的名字。张静张静张静……
夏天到了吗?龚慧安问自己。
六月六日错过了吗?不不知何时,她已如行尸走肉忘却年岁,或故意不去想起,因为日期对她没有意义。
「今天几月几号?」她忽然抓住一个迎面而来的高中生,唐突的举止使那个年轻孩子吓了一跳。
「六月六日。」
就是今天!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件事没有做,有件事,一定要做!刹那间仿佛有火焚身。「今天,我一定要见到他」
她招了车回公司。因为已与张静久久失去联络,她要父亲的秘书用尽各种管道和最快的方式找到张静。
「小姐,他在安国联合法律事务所」
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第2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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