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了崔家,才出大门,陈致先夫妇坐在车里的脸,都恢复了春风满面。陈致先握著方向盘,笑著摇头。
“你姐姐真会生,能生出这么没脑筋的女孩。”
“有脑筋崔家的企业能任你这样搞?”
陈致先有些遗憾地看了太太一眼。
“再没脑筋,你姐夫的东西,终究还是要回到崔蝶兮身上去的。所以,我倒要动点脑筋了。”
陈致先太太眼睛睁大了。
“吞没?”
“看你用的字眼有多难听。”
陈致先不满意地瞅著太太。
“在没回到崔蝶兮身边前,我利用这些东西滚一些到我口袋。”
“讲明白点嘛。”
望著前方,陈致先嘴角全是前途美梦的灿烂笑意。
“期货,我已经准备周全了。”
睡前,罗开程的习惯是在书房里坐个把钟头,清理脑子,应付第二天。
家里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,这时候,谁都不敢来打扰他。
沉思中,罗劲白进来了。
罗劲白一句话不说,坐到父亲对面。
罗开程根本当这间书房,没儿子这个人。
他继续沉思。
起码,看起来是这个样子。
罗劲白坐了好一会儿,先开口了。
“爸爸──从那件事以后,我们像陌生人。”
罗开程没有接触儿子的眼光。
他抽著烟,炯亮、精明的目光,透向天花板。
“我并不以为你把这件事处理得漂亮。”
目光由天花板拉下来了,但,罗开程还是看都不看儿子一眼。
“你认为我会赞赏你?”
“爸爸──”
“还是等著我说,谢谢你?”
“爸爸──”
罗开程的目光终于接触儿子了。
“告诉你,我不感激你!”
罗开程的目光,凌厉地射在儿子脸上。
“我对你失望,你用你那套三十年前我就耍掉的狗屁观念跟伎俩,叫我这个做父亲的很失望!”
书房门虽然是关的;但,书房外的人,依稀能听闻罗开程在咆哮。
“你命好,因为有我这个老子:而你知道你老子凭什么叫你一生下来就命好吗?”罗开程在怒发他的成功。那些用血、用汗、用无比精密的心计得来的成功。“生下来,你吃最好的奶粉、上幼稚园、你有保姆接送、念书到学校、私家车开到门口。罗劲白!你以为一个头脑简单的律师,可以这样养儿子吗!”
脸是绛红的,罗开程指著儿子。
我光脚上学,便当盖子永远不敢当著同学面拿开,因为除了萝卜干,就是蘸酱油的白豆腐。”
绛红的脸,还是绛红,只是,罗开程的手指放下了,他颓然地坐进椅子里。“我痛恨你像我父亲──那种人,不适合生存。现在我痛恨你,因为,十年后,离开了斗志的年龄,你就萎缩了,你只是个收支平衡的小律师,你的儿女,当然不会光脚上学,便当盖子也不需要遮掩,但,他们不会走进上流社会,因为他们的老子是你。”罗劲白被罗开程讲得哑口无言。
并非罗开程感动了他,修改了他的思想。
而是,罗劲白第一次真正认识父亲心机沉重的来由,可是,罗劲白没有同情父亲。他搜索著脑子,他要回复一些话给他的父亲,但,此刻,他念的书都不见了,他的理想,正直被他父亲打到一边。
不过,罗劲白镇定地站著,属于他的人生观,被他父亲打伤的人生观,罗劲白一样样、一条条,重新清理,让它们站起来。
颓坐在椅子里的罗开程,疲乏地勾直望著一动也不动的儿子。
“──做我的儿子,别做你祖父的孙子。”
一种不屈服,不赞同,不妥协的歉意,由罗劲白不动的脸神里,缓缓上升。“对不起,爸爸──”
颓然的罗开程神色好些了。
“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。”
“不。”
罗劲白坚毅地,不忍地,难以启口地。
“祖父给我的遗传胜过你,还是让我做那个令你失望的儿子吧。”
一记耳光,像由天而降。
这记耳光、绝不比那天在律师楼挨的轻。
罗开程声音好冷。
他不咆哮。他也不怒火。
一记耳光打完。他放弃塑造他要的儿子了。
他声音冷得像店员给客人找零钱。
没有忿恨,也没有感情。冷的、冰的、结冻的。
“离开这个家,不是我的儿子,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,我等你明白什么叫生存再回来。”
罗劲白没有反驳,没有哀求,当然,也没有懊悔他的坚毅态度。
他痛惜,他真的很痛惜。人的差距这么厉害吗?
天鹅与风筝 第2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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