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,沉寂的空气里,陈太太嚣叫了起来。
“叫你不要贪心,我叫过你不要贪心!”
嚣叫的陈太太,再也不能沉沉地跌坐著,沉沉地焦虑著。
“两个最大的期货中心、你全去交割,黄金、大豆、铜;铁、锡、银,有什么你就来什么!”
嚣叫声,已经变成怒斥了。
“今天买涨,明天买跌,八字又生得坏:买涨的时候人家跌,买跌的时候人家涨。从开始就没有赚过,叫你停,你还讲我没眼光!”
“好啦!”
呆痴的陈致先吼了。
“我又不是上帝!我能预测吗?”
“早叫你停,你要贪!”
陈太太的声音,比赛似地拉得更大。
“贪贪贪,你脑子里就是一个贪!”
“我在为谁贪?”
陈致先跳起来了。
“搞清楚!为这个家?”
陈太太暂时被丈夫“贪”的理由锁压了。
两张互责、怒怪的脸,又恢复了死寂,恢复了绝望、沮丧。
而问题并不是时间流逝、就能消失的。
陈太太那道深陷的眉心,发出垂死,游丝般、缺乏力量的声音。
“一点希望都没了?”
“明天──”
陈致先的声音,比太太还微弱。
“成败就指望明天了。”
陈太太的心口,抽动著。
“如果──”
她真不敢问完整句话。
陈致先衰弱的眼皮,抬了抬。
“──就全完了。”
陈太太抽动的心口,像被人踢了一脚,整个人坐都坐不稳了。
“──那银行的设定抵押?”
“都是蝶兮的名字。”
陈太太的脸发白。
“全部──我姐夫全部的产业──”
“都押了。”
发白的脸,也判死刑了。
陈太太脑子嗡嗡响。
都是崔蝶兮的名字。
也就是说,法律上,这笔期货交割的失败,都是崔蝶兮做的。
陈致先喃喃地。
落地晕黄灯的光圈,照著他,蜡人般。
“人算不如天算,你说得好,没那个八字,没那个命。
原想趁著蝶兮代理权没收回去之前,买空卖空。多少人靠这个捞出几十亿的身价。我陈致先──也是几十亿的数目,但──全赔了。”
陈太太的脸,捂进了掌心里。
“──蝶兮,她全部的产业,──都押光了,全部,是不是?”
晕黄灯光下,蜡人般的陈致先,两眼空洞,意识虚脱地。
“──包括她的房子。”
埋在掌心里的脸;瞬间抽了出来。
陈太太张大著口,双眼铜铃般大。
“你──你──”
舌头打著结,陈太太唇都抖了。
“连她的房子你都押了?”
陈致先的脸,没有妻子的激动,他像个饥饿过度,已经忘掉饥饿,生命迟滞地把自己放在沙发里,支撑著他的躯体。
这回,陈太太不是嚣叫。
她的手脚,脑子、心脏,被一阵一阵的痉挛、刺著、敲著。
“连她的栖身之所,你都押了?”
妻子的声音仿佛很遥远,陈致先让自己空白,一切的思绪都抛进空白。
“陈致先!”
陈太太像老母鸡被砍了脖子般,凄痛,不可忍,无法忍的嘶喊。
“你过分了!”
陈致先眼皮张都不张。
“你真的过分到我想不到!再怎么样,你不该把人家住的房子也拿去押!”脖子砍伤了,砍出了陈太太的良知、砍出了她对死去姐姐的一些感情。
“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?你怎么可以!她是我姐姐的女儿,哄哄骗骗,做做手脚,都无所谓,你怎么可以把房子给押掉!”
陈致先没有反应。
他已经挤不出任何一句话可以说了。
“你对不起人!陈致先,我也贪心、但不能贪到不留半点良心!”
冲到丈夫面前,陈太太眼泪都跑出来了。
“你得答应我,房子要给留住,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可怜蝶兮小孤女一个,你叫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,我对我姐姐没交代的!”
陈太太摇著丈夫。
她的眼泪流个不止,真情真意的眼泪、每一颗,每一粒都是。
“弄了对假母女,蝶兮没追究,弄掉她爸爸留下的产业,我去求她,我去跪她,但,你千万不能叫她孤魂野鬼地没落脚处,千万不能,否则,连我都不能原谅你──”陈致先是麻木的,妻子的眼泪与哀求,又如何?
天鹅与风筝 第3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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