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荷的泪水涌上眼眶,但是她仍靠在墙上,没动弹。
大阿姨从桌上的一个包裹里掏出一件东西:
“小乖乖,你看,这是什么?这次,我特意在老宅的床底下拿来的,你没忘了我给你钉的放娃娃的木板吧。”
这就是那个躺在床底下的娃娃!这个秘密,那天在老宅时,风荷连绣莲都没告诉。知道的,只有她和她的寄姆妈。
“寄姆妈……”风荷猛地扑到大阿姨怀里。
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,放声痛哭起来,仿佛要用泪水把分离十五年来的痛苦都冲刷个干净。
亦寒俏悄地走出屋去,让她们俩人尽情地谈吧。
大阿姨从风荷三岁时被接到夏家说起,回忆了她在夏家将近两年的生活。
“你姑妈身体一直很坏,为人又严厉,你一来就怕她,不敢近她的身。这使她很气恼,对你的心也越来越淡了。后来除了教你读书识字外,干脆把你交给我带着。小乖乖,你和我有缘,一进夏家,就和我特别亲热。”
大阿姨又说了些风荷小时候的趣事,话题终于转到了姑妈去世的那一晚。
据大阿姨说,那大晚上,文良跟着文玉去送药,是想向严氏要回白天被她无理抢走的手镯。可谁知严氏偏偏心脏病发作,等他们兄妹俩慌忙叫来医生,严氏已昏迷不醒,不久就断了气。
“当时家里那忙乱劲儿。谁都顾不上你了,”大阿姨把风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,“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自己屋里。直到第二天中午,去叫你吃饭时,才看到,你床上空空的。我们在那大宅于里到处找呀,喊呀,哪里找得到!”
大阿姨告诉风荷说,这以后的两天,她和文玉、文良简直像在油锅里煎熬那么难受。夏老爷不在家,他们一面要忙着料理严氏的后事,一面到处跑着,想找到绣莲。大阿姨还催着文良去捕房问过,但文良回来说,也没打听到下落。
那时候,夏老爷已接到太太亡故的电报,回电说,马上赶回家来。算算日子,顶多再有半个月,他就该到家了。
文玉焦急万分,因为老爷早就从太太给他的信中知道,太太已把本家侄女绣莲接到上海领养。回来必然要问起这孩于,那可怎么交待?
文良出了个主意,实在找不到,只好去孤儿院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来冒充绣莲了。好在夏老爷从来没见过绣莲,不要让他看出破绽就行。
于是,事不宜迟,愈快愈好。一个大约四、五岁的孤女被领回家来,成了绣莲的替身。几天下来,这孩子就熟悉了这里比孤儿院好一千倍的生活环境,也熟悉了自己的新名字:绣莲。
夏老爷回到家里,做梦也想不到绣莲是冒名顶替的。他要忙的事多得很,几天也难得见这女孩一面,当然丝毫看不出破绽。一年服丧期满,就把文玉扶了正,亦寒也被接回夏家。夏老爷和亦寒从未怀疑过这女孩并不是真正的绣莲,而绣莲也完全忘了自己在孤儿院平淡无味的生活,成为这家庭的一员。
“十五年来,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。我拜菩萨保佑你,到一户好人家去过日子。看来,菩萨是听到了我的话,你真的找到了好爸爸,好妈妈。”大阿姨又是伤感又是欣慰地说。
风荷却在细细回想着刚才大阿姨所叙述的种种细节,她有点疑惑地问道:
“那么说,我姑妈并不是亦寒的母亲和舅舅害死的?”
“当然不是。医生当时就说,她是死于心脏病。不过,这十多年来,文玉和文良的心里也够苦的。他们总觉得,你姑妈死的那天,他们去向她讨还手镯,和她争吵过,所以他们自觉有罪。文玉从此吃素念佛,来赎良心上的罪过。”
但是,自己明明看到披头散发的文玉,而且脸上有血,还有文良那用力掐姑妈头颈的背影……这一切寄姆妈却并没有说到,这一切又应如何解释?
风荷没有发问,但她的眉头皱紧了。
小姨来叫她们去吃晚饭,风荷说她不饿,让大阿姨快去。然后,她一人呆坐在屋里。
这时,亦寒推门进来了。
在门外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,他仿佛已把半年多分离日于的阴影抹去。就像他和风荷昨天才分手,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,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说。
“风荷,你来看。”
这是一张楼房建筑设计图。
“老宅的房子我准备拆掉,在那地基上,重建一幢新楼。辛子安已答应,由他来帮我建造。你看,这就是他设计的。”
亦寒根本没注意,风荷还在呆呆地思索着什么,他只顾充满信心地说:
“不过,你放心,我保留了老宅的一样东西,就是你最喜欢的那棵梧桐树。”
他把楼房设计图摊在风荷面前。他多么想马上把风荷从过去、多难而苦涩的过去,领到未来、幸福而甜美的未来
呵!
“明天我们就回上海,立即着手改造老宅,好吗?”他充满柔情地问。
然而,风荷并未去看那张图纸,而是认真地凝视着亦寒说:
“让我再想一想。”
“好吧,再给你想一夜,”亦寒又开玩笑地说:“反正,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。大不了,你再出走。那么,我就再一次出发追寻!”
风荷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去。
风荷恋 第9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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