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豆词 第28章

  披散的青丝如瀑摊在枕边,带着湿意及冰冷。
  她总是坏习惯的不先将发晾干便一骨碌窝进锦被中,难怪时常喊着头疼。他只好默默以布轻压干发上水珠,她的发几乎完全由他来料理掌控了。
  炎官取笑他是娶了个女儿的爹爹,分隔不清“夫君”及“二小叔”的身份,如何纵情享受闺房之乐?光回想她四岁时把屎把尿的奶娃样,再怎么雄风振振的男人也会马上“熄火”。
  对于石炎官不避讳的快人快语,白云合不禁失笑。
  他的确是在成为红豆夫君之后,才学着以一个夫君的身份爱她,而不单是以往父对女的宠溺及教养;也或许这两者之间,对他压根没有分别。
  他原本就像一道泪流细水,不汹涌、不澎湃,没有激烈似焰的男女情爱,以自己的方式平静地传达自己的原则。
  他还是白云合,只是有了正大光明将她拥人怀中的身份。
  晾干细长的黑发,他才注意到红豆不擦干发除了沾湿枕布外,连她身上的内衫也濡湿一片,在微凉的气候中,难怪她老是手脚冰冷。
  他伸长手臂勾起屏风上另一件红衣内衫,准备为她更换。
  不期然瞧见木柜角落躺着一个眼熟的小包袱——是日前他带红豆出阎王门时用的包袱,当时是红豆帮他拎回房里,他遍寻不着,原来是教她给塞到这不显眼的地方。
  他拾起布包,抖开数件皱巴巴的衫袍。蓝色小锦囊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地上。
  他疑惑地拾起蓝色锦囊,在它右下方有白丝线绣的“风”字。
  是风裳衣的?何时塞入他衣袍之内?
  白云合解开囊袋口,抽出里头唯一放置的纸笺。
  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迹映人眼帘,令他呼吸一窒,霎时无法思考。
  数月前在汴京相国寺时,风裳衣告诫的言词再度回荡耳畔——白云,别放太多感情下去!
  别放太多感情?为什么?因为风裳衣的异能早巳看清一切,才冷然地提醒他要适可而止?
  适可而止?在他成为她的夫君后?
  他无法回头呀!从拾获她的那日起,一切就已经来不及,不仅是他,连炎官、耿介,甚至是阎罗都一样!
  白云合甩甩头,深深吸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  或许事情并非他所胡思乱想的糟糕,或许这只是风裳衣恶意的玩笑,或许风裳衣向来神准的预言出了差错,或许……
  汗湿手心不自觉紧捏纸笺。白云合脚步一转,匆匆朝石炎官的“武判居”而行。
  * * *
  旭日方破云而出,石炎官便已将白云合昨夜托他之事办妥。
  石炎官除了身兼阎王门武教之重责外,阎王门对外讯息的掌握也由他一手包办,旗下分布中原各地的探子,要揪出白云合要找的人犹如探囊取物。
  “呜……呜……”
  石炎宫单脚踩在蠕动不休并微致哀鸣的布袋之上,“嘿,老二,你要的人我带回来罗!别吵。”他毫不留情地蹂躏脚下布袋,趁机多踩几脚,满意地听到布袋里阵阵痛呼声。
  白云合抽掉系袋绳,露出被捆成麻花状的风裳衣。
  “炎官,多谢。我让人送了三大坛的风州酒到你房里,算是小小的回礼。”
  “嘿嘿,还是老二上道。这家伙就交给你哕。”石炎官肚里酒虫作怪,惹得他心痒难耐,现下只想快快回房去喂喂饥渴多日的酒虫兄弟,顺便补补眠。
  待石炎官离去,白云合取掉塞在风裳衣嘴里的布巾,还他说话的自由。
  “白云……”风裳衣委屈地轻唤。他好不容易从大辽回到洛阳,连一顿觉都来不及睡就被火爆石炎官给绑了回来,白云不会是抓他回来审上回胡乱塞给小红豆那颗药丸的罪吧?
  一张纸笺缓飘至风裳衣脸上。
  “解释这张纸笺。”白云合毫不拖泥带水地逼问。
  风裳衣瞄瞥一眼,陪笑道: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。”
  白云合蹲下颀长身躯,紧紧箝住风裳衣的颚骨,只要再加一成力就能捏碎他引以为傲的俊颜。
  “解释。”他吐出冰冷寒气,直射向风裳衣。
  “痛痛痛痛痛——我说、我说!”风裳衣疼得龇牙咧嘴,臣服于白云合的暴力威胁之下。“‘红豆’,就是你们收养的小丫头嘛,‘二十’指的当然是年岁罗,‘寿终’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两眼一翻,腿一蹬——这应该也很容易明白嘛!”
  “她只能活到二十?”白云合虽已料想到最差的情况,但从风裳衣嘴里亲耳听到,依旧令他愕然。
  “对对对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风裳衣连连点头。白云果然不笨嘛。
  “为什么?”白云合收紧拳心,等待风裳衣道出原委。
  风裳衣用眼神暗示着自己被绑牢的身躯,白云合随即以指划断绳索。
  风裳衣一跃而起,动动发疼的肌肉,荡起笑意的眼低垂——
  他并非乐于见到别人的痛苦煎熬,而是每当他看透人的生死之际,他也必须将自己的情绪抛诸脑外,以坦然态度来面对生老病死,否则他势必无法在其中取得平衡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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